于氏觉出儿子松动了,往国公府跑得愈发勤快。府里的下人无有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的,俱在背后嗤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有些旁人拐弯抹角地打听,透出想入赘的意思,要么是破落户,要么是吃喝嫖赌、不事劳作之徒。大家心里都清楚,安老太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解家唯一的血脉许给这种人,是以也没有人多事地报给安老太君知道。
一眨眼便到了观莲节,因是水宴,要到晚上才开席,沐兰头午依旧去了学里。吃过午饭小睡半个时辰,起来之后才开始梳妆。
这回赴宴亦有相亲的那层意思在,虽然安老太君并未想着这一时半刻就给沐兰定下亲事,可常夫人劳心劳力地帮着操持一回,面儿上功夫总要做足了,是以早早吩咐下去给沐兰裁衣裳打首饰。
沐兰前几回出门衣着都很素淡,这一回便着意往明艳里打扮。上面是红色窄袖短衫,下面是一十二幅的织金湘妃裙。因着天儿热,也不配那宽腰带,只在裁高的腰际线搭一串垂珠长链。盘了高髻,头上的簪钗,耳上的坠子,腕上的手串,俱是一整套嵌南珠的莲花头首饰。
她生得大方,浅色艳色在她身上俱都出挑,红色尤其压得住。这一身穿戴起来,端的是端庄大气,华贵逼人,连安老太君瞧见都点头说了一声“好”。
常家这回宴请的宾客众多,便不在府中操办,而是在城外的庄子里。这庄子是圣上登基之后赐下的,位于芙蓉河上游,依山而建,景色十分秀丽。
芙蓉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因每年观莲节都有无数的人于河中泛舟放荷灯,人们便改称之为芙蓉河,旧名倒叫淡忘了。常家的庄子以芙蓉河为源,引活水入内,掘渠围塘,种荷蓄鱼,修假山凿喷泉,将这里变成了消夏避暑的绝好去处。
庄子离城算不得远,坐车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骑马还更快些。沐兰一路上遇着不少同她一样前去赴宴的人,见是国公府的车马,俱都避让一番。
赵重华这一回倒是早早地来了,到处都在议论沐兰要招赘的事情,她不耐听,便同常夫人的大儿媳一道在门口迎客。远远地瞧见沐兰搀着安老太君过来,便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
问过好,趁安老太君同常大少夫人寒暄的空儿,贴着沐兰小声提醒她道:“你可得留神了,里头多的是长嘴嚼舌的。”
沐兰不用问也能猜得到那些长嘴的人嚼的是什么,冲赵重华笑一笑,“叫她们说去,还能少块肉不成?”
“你倒是想得开。”赵重华叹了口气,见安老太君已经由下人引着往里头去了,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迈进水阁,沐兰便觉出异样了,原本还言笑晏晏,热热闹闹,因她的到来气氛有了一瞬的僵滞。几十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在她的身上,持得住还能继续谈笑如常,持不住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带出几分同情之色。更有甚者拿了探究的眼神儿打量她,好像她要招赘,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似的。
她总算明白赵重华为何特地跑到门口去提醒她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最是好面儿的时候,但凡脸皮薄些嫩些,都受不住这个。好在她脸皮够厚,扶着安老太君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常夫人瞧在眼里,心下对她更添了几分欣赏。起身迎过来,彼此厮见过,便拉着她的手夸赞道:“越来越标志了!”
等沐兰含笑说一句“常夫人过奖了”,又转向安老太君叹道,“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连个承欢膝下的孙辈也无。每回瞧见像沐兰这样可人疼的女孩儿,我都巴不得抢了来,当成自个儿的孙女儿。”
安老太君哪儿还听不出她的意思,立时笑道:“常夫人若不嫌弃,便认了她做干孙女儿罢。”
“当真?”常夫人面露欣喜之色,一把搂过沐兰,“哎哟哟,那我可是赚到了,白白得了一个又标志又懂事的大孙女儿。”
沐兰知道常夫人这是给她做脸呢,忙叫了一声“祖母”,把常夫人喜得眉开眼笑,当下便从腕上撸下一对嵌蓝宝的宽边赤金镯子,说是先拿了这个当认亲礼,改日再设宴,将家里的人正式介绍给她。
有那知机的,紧跟着说些恭喜的话儿。别个见常夫人这般行事,也都将面上的同情和探究悄悄敛去几分。
沐兰陪安老太君和常夫人坐得一刻,便与赵重华牵了手往后头的女孩儿堆里去。李溪和黄黎瞧见了从别桌挪过来,同她们坐在一处。夏至的时候互赠过香囊扇子,这阵子也时常通信,几个已经十分熟络了。
李溪是安静寡言的性子,黄黎却是个活泼的,坐定了便朝那边努努嘴,“瞧瞧,两个又好上了。”
沐兰扭头望过去,见梁苡薰同许姑娘头挨着头,说笑正欢。说起来,自花宴之后,还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瞧见梁苡薰。因对那两个女孩儿没什么好感,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赵重华厌恶地皱起眉毛,“哼,臭味相投。”
黄黎从赵重华那里听说梁苡薰和许姑娘曾在背后诋毁沐兰,本就不喜欢她们,适才听她们在那里连讽带刺地议论沐兰招赘的事情,气得要冲上去跟她们理论,叫李溪连拉带劝地给拦住了。
这会儿气还没消,只怕那些不中听的话传到沐兰耳朵里,叫沐兰难过,便憋着没说。到底是挂心,忍了半日,还是忍不住问了沐兰一句,“你真个要招赘吗?”
“是啊。”沐兰大大方方地答了,又俏皮地眨一眨眼,“我祖母舍不得我嫁出去呢。”
黄黎原还打算开解她几句的,见她这般坦然,有些话倒说不出口了,便拿旁的话题岔过去,“听说男宾在湖上划船赏荷,吟诗作对,饮酒吃宴呢,咱们也能这般作耍就好了。”
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
李溪抿嘴一笑,柔声细气儿地安慰她,“你莫急,等到晚上咱们就能放荷灯了。”
“也是。”黄黎听得这一句便又笑开了,“我听说放荷灯的时候许愿最灵了,你们可都想好许什么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