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昨日才对过账的,沐兰心知出了问题不过是托词,便不多此一举。送走了安庆中一家,径直往安老太君的院子而来,见着红玉问得一声,“祖母可还好?”
“姑娘放心吧,太君无事,不过是清净惯了,歇一歇就好。”红玉暗示安老太君这是叫吵着了。
于氏那张嘴片刻不住闲,若光是唠唠家常说说趣闻也就罢了,不是哭穷,就是钻着空子想要贴上来,应付起来怎能不累?
沐兰了然,便不去打扰安老太君,拉了红玉道:“红姑,我有事请教你,咱们聊几句?”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哪儿用得上‘请教’二字,岂不折煞我了?”红玉嘴上客气着,心里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了,将她请到自个儿的屋子里,又张罗着上了茶点。
沐兰将瑞喜她们打发出去,果然问起安庆中一家来。
在安庆中一家出现之前,对江州安家,安老太君连一字半句都不曾提过。红玉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安庆中是安老太君大堂兄之子,排行老二,上头有一嫡兄,下头有两个庶弟。
安老太爷原本在沧州一个小县城做县令,沧州紧邻着江州,俱是富庶之地。圣上登基之后整顿官场,凡是捐官买官的一律革职。安老太爷不仅叫撸了差事,连那些年攒下的家当都叫抄没了。
安老太爷还有三个兄弟,每一房都生了一串的孩子。因安老太君的叔父尚在人世,不曾分家。又无旁的来源,只靠几百亩祭田养活偌大一家子人,日子过得自然紧巴。
这些事儿有的是于氏秃噜出来的,有的是红玉自家猜出来的。至于于氏的话里掺了多少水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沐兰对安庆中一家的观感本就不佳,听完这些更是打心底里反感。江州老家有祭田,还有一大群族人可以依靠,远远谈不上走投无路。又都有手有脚的,做什么营生不能过活,何苦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来,投奔一个孤寡老太太?
说得好听一些是投奔,说得难听一些,便是打量着国公府无人,巧取豪夺来了。
她都能捋出来的事情,安老太君不可能捋不出来,却由着这一家子在国公府出来进去,留了饭,还答应帮安玉松找读书的地方,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红姑,祖母往后……是不是打算跟表舅一家子常来常往了?”
红玉明白她什么意思,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太君这样做,也是为了姑娘。”
“为了我?”沐兰不解地蹙起眉头。
“是啊。”红姑点一点头,将安老太君说的那些“焐热捂不热”的话悉数跟她讲了,又叹道,“按理来说,这事儿不该我一个下人说三道四,可我怎么瞧都觉得表舅老爷一家必要叫太君失望的。
我现在只盼着姑娘能够快些长大,寻一个靠得住的夫君,将咱们国公府这片天儿撑起来。到时候甭管是表舅老爷还是表姑老爷,谁都打不得主意了。”
沐兰心下有些震动,说实话,来了这许多日子,她对国公府依然没有归属感,白日想的,夜里梦的,俱是守贞岛上的人和那一间窄窄的山洞。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这里还不如渔村来得亲切。
跟安老太君的感情也谈不上深厚,除去对长者应有的尊重,就只剩下怜惜了。本应是花木兰、穆桂英一般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却半生凄苦,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叫人不能不为之唏嘘感叹。
她再没想到,安老太君竟会为她如此殚精竭虑,连身后事都考虑到了。
红玉见她动容,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姑娘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太君的一片苦心啊。”
“我省得。”沐兰点一点头,“多谢红姑提点。”
不过她真的不需要安庆中一家来帮衬,更不需要花费代价拿他们来练手,这种跟贪吃蛇一样只吃不吐的亲戚,还是尽早打发了的好。
略坐片刻,辞了出来。回到郁汀阁,就见丹禄几个正倒腾东西。想是先前收了起来,听说安雪走了又忙着往外摆,忍不住笑了一回。又叫了丹禄来问,安雪穿走的那身衣裳是谁的。吩咐瑞喜开了库房,挑一块好料子赏给梳财。
梳财接过料子欢欢喜喜地道了谢,便忙着回房去裁衣裳。亮丝提花的料子,也不必多费针线,只在襟口、袖口和裙角扎几朵花便很打眼了。几个不当值的丫头都来帮忙,不过一下午的工夫就做得了,比原来那身儿还更趁意些。
宝福受了委屈,也得了一串钱的赏。她心里膈应安雪,不愿留着,晚上便拿这钱从灶上叫几个菜,同相好的姐妹一道开了小宴。沐兰听说了,又赏下两道菜、两盘点心给她们。
叫安家人这一搅和,她没得着空去探望赵重华。便写了一封信,叫个婆子送去赵府。
第二日于氏又打着探病的旗号过府来,安老太君不耐烦应酬她,沐兰上课也分不得身,便叫红玉将人打发了。
来的时候拎了几样不值钱的药材,换得一篓子贡梨、几盒子点心、几对活鸡活鸭回去。还厚着脸皮问呢,可给他们家松哥儿寻着读书的馆子了。
红玉虽然早就对于氏不抱什么指望了,可还是忍不住生了一场闷气。找馆子不得打点?入馆不得备下拜师礼?竟连提都不提一句。心里不满,便有意拖着不办。等于氏再来,只说正托人打听着。
到了六月中旬,天气愈发炎热。宫里赐下冰来,国公府那一份比别个还更厚些。安老太君年纪大了贪不得凉,沐兰一个人也用不了那许多。留足了灶上用的,便分给下头的人驱暑。
安老太君只当圣上格外关照,还不曾想到旁的上头去。隔得两日,常夫人突然递了帖子。到了下晌热气稍退,轻车简从地过府来,见着安老太君客套几句,便将此行的目的道了出来,“太君可听说宫里预备着要选秀了?”
安老太君有些吃惊,“这不早不晚的,选的哪门子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