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代价

凉禹，濯心殿。

金碧辉煌的暖阁内，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子身披黄袍，头带宝冠，正斜着身子靠在卧榻上，神态悠闲。门里门外站着数十个太监和宫女，地上熏香袅袅，桌上一壶香茶，屋内倒是安静得骇人。

站在他正前方的，则是又一次从西州而来的，故人。

“你还真是信守承诺。”屋内沉寂良久，那男子动了动嘴唇，眼皮微抬。

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没答话。

“看来，你是做好准备了？”男子又问，换了个姿势，“其实你说的不错，朕也正有此意。乔疆在百年以前，本就隶属于我国附庸，四年前撕毁盟约为一仇，一年前灭我凉禹大军为第二仇，此恨在朕心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到此处，他刻意停了停，去看那女子面上的神态。结果女子面色安详一动不动，他又收回目光，咳了两声，接着道：“不过……朕即位不过一年，本已大赦天下，不宜再兴出兵之事，劳民伤财，所以……征战乔疆一事，还是先缓缓吧。”

“缓不得。”女子抬头道。

“为何缓不得？”男子来了兴趣。

“陛下知道民女所言何意。如今有邻国愿意出兵相助，不愁凉禹士气不振。更何况，乔疆势头正盛，所谓月满则亏，在对方气焰极盛之时出兵，两国合缴一国，难道大王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朕不是没有信心。”男子挑眉，指尖从茶盏上滑落，“朕是对你没有信心。”

“民女可以保证，西州大军定会相助，只要陛下发函——”

“不不，不是这个……”他闭眼摇头，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唐谷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朕三番五次放过你，如今你还能活着站在朕面前，你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懂。”唐谷溪牙关紧咬。

“哦？”他一眯眼，“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陛下。”沉默片刻，唐谷溪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只要您答应，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摔碎在地上。

这位凉禹国新登基的大王——苏敖，正虎视眈眈盯着面前的唐谷溪，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急。

“你还是为了他？”他的声音从牙缝挤出来，“嗯？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大费周章，如此盘算，只为有朝一日能灭了乔疆，为他报仇？”

“你心里清楚，”唐谷溪面色冰冷，“我不是单为他，我是为齐将军抱冤，为武贲军……”

“那是朕的事！用得着你？！”苏敖勃然大怒，从榻上起来，两步逼至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唐谷溪，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不管是苏宸还是齐昭，不管是武贲军还是什么军……那都是朕的事，是朕的事！”

“可如今的事实上，身为凉禹国君的你，并未做出什么！”唐谷溪的声音丝毫不亚于他，“反而是我，陛下，您看清楚了，是我把西州大军拿下的，没有我，西州怎会愿意出手相助？”

这句话出口，她立即敛容，跪在了苏敖面前。因为她知道，当着堂堂君王说出此番话，定要把他激怒了。

“所以陛下，也只有您，您抓住时机，下诏出征吧！”

苏敖冷哼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睨着地上的她，“出征？让谁出征？齐将军挂帅多年，如今死了，还有谁能胜任——”

“有！”唐谷溪猛地抬头，“有的，司马将军，司马将军可以！还有许多忠臣良将，他们都可以。陛下如果相信我，就听我一句话，如今宫中有个侍卫，名叫薛秦，英勇善战，是个可用之才，已被司马将军收为麾下。不知陛下可否……应我一件事，也是为应若萱？”

“若萱？何事？”

唐谷溪顿了顿，看着他，“把他封为征西将军，并且，将公主嫁给他。”

苏敖愣了一下。

“这是我答应公主的事，陛下身为公主的亲哥哥，成就公主这段美姻缘，不算难事吧？”

苏敖面色几变，最终缓了过来。他仍旧没说话，在屋里慢慢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的香味愈来愈浓厚，时间静悄悄过去。

一声低微的轻笑，苏敖转过头来，“也就是说，如果朕答应你，你也答应朕了？”

唐谷溪面色不动，微仰着脖子，“不错。”

她回答得这样干净利落，倒让苏敖有些错愕，盯着她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质疑的神色，略显凝重。

唐谷溪唇角轻轻勾起，说道：“陛下有何不可相信的呢？谷溪人都在此了，又言之凿凿，万全的准备已做好，任是我有六只脚，也不可能跑出去的。”

她这一番话倒提醒了苏敖，是啊，他如今早不是太子了，他是大王，是凉禹国的君王！这凉禹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没有他得不到的人，他还畏畏缩缩做什么？

可是，他就是这一点搞不懂——本已是九五至尊的地位，可一站到这个姑娘面前，总会有点不像君王的样子。

血亲的遗传，就是这般可怕。

暮色四合，宫灯一一亮起，窗外秋风飒飒，添了几分凉意。

玉蝉抱着双臂，一边揉搓取暖，一边在大殿的玉阶雕栏后，一遍遍踱着步，不厌其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玉蝉下意识转过身，发现长长的台阶上，跑来一个身穿铠甲系着殷红披风的人，因暮色苍茫，看不清其脸孔，只看到他深一脚浅一脚，跑得极快。

“是……陆大哥？！”玉蝉一惊。

“玉蝉，玉蝉！”那人很快走近，确是陆卫的声音，看见她在此，直接朝她走来。

“陆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自两个月前在西州相见，她便和陆卫认识了，知道他原是苏宸的人，也是武贲军幸存之人，而陆卫也知，玉蝉本是长公主之女的丫鬟，后随了唐谷溪才来此的。

二人虽不相识，却是同为一个主子。

此刻，见陆卫来得匆匆，玉蝉心下也明白了几分来意。

“玉蝉，你家小姐可在此？唐姑娘可在此？”陆卫因走得急，腿脚又不灵便，加之急火攻心，脸色忽红忽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