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晨曦殿出来后,林落便冷着脸,一言不发朝前走去。齐煜看看林寻和唐谷溪,见他们都盯着自己,愣了片刻后,便急急追了上去。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大王最后不也没说什么吗,你何必这么较真呢?”
“我怎敢生你的气,你可是堂堂少将军,我一介民女,何来的胆量?”
“少将军有何好的?若有一日,你看这身盔甲看得烦了,我扔了便是!”
“……”
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走在身后的林寻撇着嘴笑着,正想去叫唐谷溪,却见她一人面色神伤,目光淡淡地望着别处,似乎陷入了悠长的思绪中,一脸悲凉落寞。
林寻张了张口,没说出玩笑话来。他知道她触景生情,此刻定是想起了远在盛歌的陈秉风,又熟知她的脾性不想被人打扰,便装作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跑去了前面,东张西望着楼台阁宇。四周富丽堂皇,令他流连忘返。
刚走到连廊的转角处时,忽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林寻乍然止步,那小孩发现撞到人之后,急忙止收住步子,往后缩了两步,转身就想从侧面绕过去。
林寻无意间瞥到他,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他身材瘦弱,骨骼清秀,眉宇间有股淡淡的贵族气质,只是身上穿得太破烂了些,实在不像宫中王子们的穿着。而且脸色也微微发白,颧骨处还有轻微的伤痕。
他觉得好奇,一把挡住了他,弯腰问:“你是宫里的孩子吗,叫什么?”
那小孩被林寻拦住,一时无从逃脱,只得缩着身子,两手指绞着,垂头默不作声。
齐煜听到声音,转身返了过来,走至林寻面前,盯着那小孩看了看,“苏寅?”
小孩一听声音,抬起了头,“齐煜哥哥!”
“你怎么在这儿?”
“我……”苏寅再次垂下了头,不再作声了。
闻到声音,唐谷溪和林落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小孩怯怯的样子,问齐煜:“这孩子是谁?”
“他是十四王子。”
“十四王子?”林寻睁大双眸,看了看那小孩,“这么说,他是大王的儿子?”
“大王的儿子,”唐谷溪疑惑道,“为何穿得这般……”
齐煜叹了口气,目光还在那孩子身上,“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萧王妃身居冷宫多年,苏寅无人照料,便常常受一些狗奴才们欺负。”说罢,他低下了身子,看向苏寅,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你告诉齐哥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我想去看母妃。”
“那你为何这般匆忙呢?还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孩又默默垂下了头,不作声了。
“宫中竟还有这等事发生……”唐谷溪听闻此言,忍不住道,“他才只是一个孩子,母妃身份再卑微他也是王子之身,怎能被下人所欺凌呢?难道、难道大王不会做主吗?这可是他亲生儿子啊。”
“你小点声。”林落提醒道,“宫中耳目众多,免得被人听了去。”
“大王儿女众多,大都已经成年,而他幼小伶仃,又无母妃照料,自然不被大王注意到,甚至……甚至很可能大王都知道。”齐煜站了起来,对苏寅道,“走吧,我们几个和你一同去看你母妃去。”
苏寅眸子微微发亮,“真的?”
“嗯。”齐煜点点头。
几人调转了方向,朝冷宫走去。虽说这冷宫是闲人免进之地,但念在萧王妃尚有十四王子的份上,大王准许他们母子每月相见一次。而齐煜又是军中干将,大王的宠臣,在宫中自然谁也阻挡不了他的何处。
“苏寅,你几岁了?”路上,唐谷溪问。
“十四岁。”
“哈,十四王子十四岁了,看来,今年可是你的彩头年呐。”
林寻纳闷道:“还有这么个说法?”
“我说有就是有。”唐谷溪笑着摸了摸苏寅的头。苏寅抬头望了望她,咧嘴笑了笑,皓齿如雪。他平日很少和这么多人走在一块,又见他们都和齐煜哥哥在一起,自然都是好人了,此刻又护送自己去看母妃,因此一路上一直欢欣雀跃。
齐煜走着走着,忽然慨叹道:“若是以前还好,有你宸哥哥照料着,关键这几个月他一直出宫在外,平日里没他罩着你,你可要万事多加小心,明白了么?”
“明白了。”
“你说的这个宸哥哥……是他的同胞兄长吗?”林落问。
齐煜摇了摇头,“萧王妃只有一个儿子,怎会是同胞兄弟呢?苏宸是先王后的儿子,大王的第七子,本来嫡长子该立为太子的,可是由于他母后早逝,而后宫多年来又由赵王妃掌管,因此,赵王妃的儿子便成了当今太子。只不过……”他轻笑一声,改口道,“呵呵,不说这些了。有机会啊,我一定把苏宸好好介绍给你们,他可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齐哥哥,听你这么说,我倒想早点认识认识这个七王子了。”林寻说道,“能被你看上的人,又是多年的挚友,那这王子必定是人才不凡了。”
齐煜轻笑着,瞥了他一眼,“你林寻啊,能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跟谁学的本领?”
林寻嘿嘿笑着,抓了抓脑袋,没有说话。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冷宫门口,经过门外一番周折与通融之后,看门的几个宫女和姑姑总算把他们都放了进去,关上门便去忙杂活了。
先是穿过了一个院子,很多干活的宫女废妃们打量着他们,似乎是这地方的稀客。毕竟他们的打扮不像宫里头的人,不免引起分外的关注。几人视若无睹,不言不语向后院走去,一直跟着苏寅来到了一处僻静小屋,这才停了下来。
这间小院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姑在此,是曾经萧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被废之后便一直随着王妃住在这里。见苏寅和几个贵人来此,姑姑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把他们请进了屋。
“姑姑,我母妃还好吗?”苏寅边向屋里走边问道。
“老样子。”姑姑低声说道,嗓子沙哑,来到屋子里后,又手忙脚乱地去倒茶。
齐煜阻止道:“姑姑,不用了,我们待会儿就走了,您去忙吧。”
“齐少将,真是多谢你送寅儿过来,可这……这几位是?”
“哦,这是我的一些朋友,您不必担心。”
姑姑眯着双目朝唐谷溪等人看了看,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好,你们聊,娘子就在里屋。那……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
姑姑走后,唐谷溪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里面光线不足,墙上的窗子不大,因此屋内稍显昏暗。好在物件不多,打扫得也还算干净,才使得这屋子有了点人住的迹象。但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王子之母该住的地方。
“母妃,母妃。”苏寅叫着,走进了里间的屋子,“母妃,我来看你了!”
齐煜四人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见一个人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条有些破烂的毛毯子。唐谷溪一踏进屋里,刚朝榻上之人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幸好背后有林落扶着,否则可能要在这里失态了。
林落和林寻也发现了异样,二人不禁面色凝重,皱了皱眉。
榻上之人脸色憔悴,双眸无光,如果细看的话,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放在毛毯上的手臂,却是没了双手的!手臂两端皆用白布缠着,光秃秃的好似没了叶子的枝桠,陡峭地露在外面。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苏寅跪在床边,大概是发现了三人的惊讶,便解释道:“谷溪姐姐,你们别怕,我母亲虽然没了双手,但是她人并不可怕。若不是……若不是母亲不能开口说话,现在一定会与你们聊得来呢。”
萧王妃躺在榻上,静静望着门边的三人,脸上淡淡笑着,没有多余反应。
“我……我不是有意的,萧王妃,对……对不起。”唐谷溪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满脸愧色。
榻上女子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没有一点责怪的样子。
“萧王妃,这是在下的几个朋友,远从西州过来,今日随在下进宫拜见大王,路上偶遇了王子,就随着他一块过来了。但凡有冒失之处,还请王妃不要责怪。”齐煜恭敬说道。
“呃……呃……”萧王妃往上起了起身子,伸直手臂指向另一边的椅子,目光急切地看着他们,示意他们都坐下。又扭头对苏寅哼了两声,苏寅便点点头,跑去端来了茶水。
唐谷溪发现,这间屋子里的炉火烧得很旺,尤其是这件里屋里,更是火热如日,不到一会儿,几人身上便都觉得暖意洋洋的。可是榻上的萧王妃,却盖着厚厚的毛毯,除此之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棉衣。
除了断手无声之外,萧王妃身上必定还有其他病症,然而这些症状,以及屋内的炉火和棉衣,却令唐谷溪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