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艺道:“你四婶还没有睡,你来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也整好,你可以好好同她说说心里话,你四婶这阵子……心里苦。”
廊下灯笼的光映照出安祥艺面上愁闷的神色。
他心里也苦啊。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他也怪自己,如果自己早点与茹风雅开诚布公,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绿水兴许也不会想不开自尽了。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事情发生了,无可悔改。
花畹畹了解地点了头,宽慰他道:“四叔关心四婶的话,畹畹会替四叔带到的,只是四叔,你自己也要好好开导自己,不要再作茧自缚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你和四婶都耽误不起了。韶华易逝,瞬间荼蘼……”
夜风中,花畹畹的声音袅袅地响起。
安祥艺很是震动,他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蹙起了眉头。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可以说出来的话。
这个安和公主太早熟,也太诡异了。
她脸上的笑容如此淡邈,仿佛历经沧桑之人才会有的。
可她分明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
或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安祥艺只能在心里这样解释。
“谢谢你,畹畹,我会的。”
花畹畹赞许地点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花畹畹说着,越过安祥艺,随婆子去找茹风雅。
夜色中,独留安祥艺一个人在廊下含英咀华,咀嚼着花畹畹富有哲理的话。
茹风雅了无睡意,就那么枯坐着,独对着桌上的灯花。
灯花的灰已经烧出老长,她也没有拿簪子去挑它,而是任由它不堪负重了,自己跌落进灯油里。
她看着那灯花的灰在灯油里慢慢被浸染,就仿佛看见自己的心境,这十多年来也是这么一点一点被侵蚀老去的吧?
安祥艺将她从一个少女熬成了少妇,如今又害死了她的绿水,毁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暖。
现在,茹风雅真的好希望安祥艺还是呆在那个远远的灵波不要回来,自己便可以眼不见为净了,可是他却留任京官,白天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要在风雅园与她碰面。
现在,她看他一眼都觉恶心,想吐。
这个男人隐藏得太深,心机太长,他竟然可以藏着那半块丝帕十余年,而炮制那一场令绿水毙命,令她颜面扫地的一场戏。
茹风雅一想起来就会不寒而栗。
都说夫妻之间要以诚相待,可是他带她的只有算计和冷漠,这十多年他一直用他自以为是的目光审视她,将她看成一个不洁失贞的女人,而她却在他的阴险歹毒里活成了一个傻子。
丫头进来禀报说:“四太太,安和公主来看你了。”
茹风雅有些意外,花畹畹竟然深夜来访?
她旋即起身,让丫鬟即刻将花畹畹请了进来。
花畹畹让灵芝随那丫头去吃夜宵,自己则陪着四太太闲话家常。
和花畹畹说说话,四太太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憋屈了。
见四太太脸上有了笑容,整个人和放松了不少,花畹畹这才道:“四婶,出了这样的事情,四叔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现在也很羞愧,也很后悔,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四叔心里是很关心你的……”
提到安祥艺,四太太的表情很不自然。
凭什么,安祥艺不想同她好就可以对她冷酷,想同她好,自己就必须笑脸相迎?
她偏不,她有她的骄傲。
“我和你四叔之间的事情……”
花畹畹打断了四太太的话,“正因为是你和四叔之间的事情,我才要多管闲事,这国公府里,无论是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是我公公婆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你和四叔是畹畹关心的人哪,四婶,我希望你过得好。”
花畹畹是真心的,说出的话就特别诚恳。
她看着眼前的茹风雅,这样憔悴,两只眼睛都塌陷了进去,想必是夜夜无眠才熬成这样吧?
前世,安祥艺冷落她,尔后她郁郁而终。
如果她对安祥艺没有感情,安祥艺对她再不好,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是她心里是太在乎安祥艺了,才会因为对方的冷落而搭上自己的命。
像绿水为宋青山搭上自己的命那样。
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茹风雅对她花畹畹都是厚道的,所以她不愿意看她再死一次。
有道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谢谢你,畹畹,可是……”
花畹畹不让茹风雅说下去,她握住她的手,劝道:“你和四叔已经因为旁人的事情而彼此误会,彼此伤害,彼此耽误了十几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四婶难道还要延续前十年的悲剧吗?”
“如今已然知道问题症结何在,何不就此解开这结,让双方都好过,让你们的婚姻步入正轨?你一定要报复四叔前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让你之前经历的痛苦叫他也经历一遍,才能解心头之恨?”
花畹畹的话问住了茹风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茹风雅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
“四婶,如果绿水还活着,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和四叔再彼此陌路下去。我想绿水之所以选择死,一是茹家姑奶奶的反对,令她彻底心灰意冷,二是,她觉得愧对你和四叔……”
茹风雅抿唇不语。
风雅园内,绿水一再同她说着对不起,尽管她没有怪她,可是绿水心里是怪自己的。
她连累了自己的小姐,她没想到自己小姐的婚姻悲剧是自己造成的。
她一直恨安祥艺,却不料想,真正该被恨的人是她自己。
绿水的死有诸多原因,其中不乏对茹风雅和安祥艺含了很深的歉意。
“绿水用死来结束她和表少爷之间没有结果的爱恋,何尝不是用死来结束你和四叔的婚姻悲剧,她希望她死了,你和四叔之间的不愉快就翻篇了。”
“四婶,莫让绿水白死,好吗?死者已矣,生者当自勉……”
花畹畹苦口婆心,茹风雅豁然开朗。
她冲花畹畹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安祥艺提了一壶酒突然闯进来,另茹风雅很是吃惊,花畹畹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冲着茹风雅笑道:“如果四婶真听懂了我的话,那此刻就不会拒绝四叔的酒了吧?”
安祥艺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道:“桃花酿,今年新开的桃花……”
茹风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今夜,我就沾沾四婶的光,喝一喝四叔的桃花酿,何如?”花畹畹笑着问。
按理,花畹畹应该即刻起身,将屋子让给这夫妻二人,可是花畹畹怕自己一走,茹风雅又要矫情,所以索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留下来陪四太太和四老爷一醉方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