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樗,在我母妃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你赶紧离开国公府,离开京城,”蓟允卓提议,“我可以向我母妃谎称你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你死的。”
“你觉得梅妃娘娘会相信你的话吗?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梅妃娘娘难道不清楚吗?那一年,我上树掏鸟蛋,却是你被父皇训斥;那一年,我落入园湖,也是你第一个跳下水救我,要知道你压根不会游水……从小到大,我们亲密无间,就像一个人,梅妃娘娘会不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样的思想感情?”
方联樗的反问叫蓟允卓哑口无言。
母妃当然知道他对阿樗的兄弟情谊,否则母妃也不可能答应蓝美人帮助阿樗逃出皇宫,为的就是当时自己在场,母妃要做样子给他看。
若不是他一日无意偷听见母妃与杀手的对话,才知道这些年来母妃一直在追杀阿樗,也不会知道母妃是这样的两面派。
但是母妃的举动,他是理解的,母妃爱他,母妃不想他伤心,母妃爱他,所以母妃也不要阿樗活着。
阿樗活着一日,他的身世迟早要被曝光,迟早要威胁到他的夺储之路。
“阿樗,我不想你怪我的母妃,可我也不要你死,所以,阿樗,你离开国公府吧!我不知道母妃的部署何时就行动了,她是一定要你死的!”
蓟允卓近乎苦口婆心,方联樗却道:“我不会离开京城,也不会离开国公府……”
蓟允卓哪里懂?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梅妃要他死也绝不会放过他,否则她派去的杀手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追杀到五台山?
还记得五台山上的那个雨夜,那些杀手如狼似虎,一刀刀砍在他一个少年身上,他没命地奔逃,企图虎口下逃出一条命来,为的就是和娘亲分离时,娘亲含泪对他说的话:“阿樗,无论多么艰难,你一定要活着,你活着,娘亲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不要娘亲死,所以他不能死。
依稀记得杀手致命的一刀即将砍向他时,暴风雨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替他挡下了那一刀,黑衣人推了他一把,他滚下了山坡,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看见杀手的刀狠狠插在了黑衣人的胸口上……
又一道闪电劈下,他晕倒了,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五台山寺院的禅房里。
是安念熙救了他。
天不亡他!
如果说一开始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并非皇帝的亲生儿子时,他是绝望的,他想一死了之,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想了。
没有谁能体会被敌人追杀长达五年之久,那种刀口下求生存,对生存就愈发强烈的渴望。
逃命天涯的五年,他身上的贵气娇气已经被磨平得一干二净,但是唯有生存下去的欲/望却是与日俱增。
“如果可以,八皇子能否安排我与梅妃娘娘见一面?”方联樗道。
梅妃娘娘要他死,而他不想死,所以他们之间必须来一场谈判。
蓟允卓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你是疯了吗?我母妃知道你还活着,所以一定已经在暗地里筹谋如何除掉你,你暂时没事,那是因为我母妃还没想好可以怎样不动声色到国公府杀人!还因为你的盘瓠香囊是通过安和公主传给她的,她不确定你与安和公主之间是什么关系,所以她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她不能因为杀你而坏了她与安和公主结成的友善关系,安和公主对她而言还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可是你现在竟然不怕死地要见她,难道你就不怕羊入虎口,飞蛾扑火,一去不回吗?”
蓟允卓不是危言耸听,他是真的替方联樗担心。
方联樗已经站直了身子,一脸风平浪静,他道:“八皇子,如果你还念在我们多年的兄弟情谊上,不因为我的身世而轻鄙我,你就替我安排一下吧。”
“我不会替你安排!”蓟允卓回绝,“今日回宫之后,我便会向母妃禀明你已经在国公府里死了。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来接你,送你离开京城,我会为你准备足够的钱……”
“兄弟一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蓟允卓说着,开门走了出去。
方联樗回神时,门口已经空荡荡,没有了蓟允卓的身影。
方联樗走出屋门,看见大皇子手里的小水壶正掉落地上,他弯身去捡那小水壶,一抬头便看见了方联樗。
“七弟!”大皇子脱口喊道,一脸见了鬼的骇然。
“大哥!”蓟允卓及时出现,拉过了大皇子,大皇子的身子便背对着方联樗。
蓟允卓向方联樗使了个眼色,方联樗便疾步离去。
上一回在元宵花市上,蓟允秀没有认出他来,时隔五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更兼这五年风雨飘零,天涯流浪,他饱经风霜,早已不复昔日容颜,蓟允秀竟然没有认出他来,抑或者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花畹畹身上,所以忽略了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可是大皇子竟然一眼认出了他。
痴傻的大皇子竟然如此好眼力!
方联樗在心里琢磨着,被大皇子看见,他是不怕的,大皇子是个傻子,他说的话没人会相信,蓟允卓也会帮着善后。
只是如今蓟允卓的到来让他知道了五年来一直派杀手追杀他的竟是梅妃娘娘,让他情何以堪?
方联樗疾步回到锦绣园,将自己关进耳房,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那边厢,百花园内,大皇子向八皇子抖抖索索说道:“我看见七弟了,七弟不是死了吗?我是不是看见他的鬼魂了?”
大皇子面色惨白,说话更加口齿不清,俨然被吓坏了。
蓟允卓安抚他道:“大哥,青天白日哪来的鬼?是你适才浇花浇累了,眼花了而已,今儿日头大,你定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才会眼花的。”
“太阳大,所以我眼花了?”大皇子抬头看太阳,才看了一会儿就低头揉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蓟允卓叹气,拉了大皇子道:“大哥,我陪你去戏台下看戏吧。”
蓟允卓说着拉了大皇子出了百花园。
※
戏台下,九皇子正和安沉意、安沉鑫、安沉焙三个少爷玩耍,他们正在斗蛐蛐,安念菽是个男孩性格自然闲不住,也让下人拿来一只蛐蛐,加入战斗,只有安念雨安安静静欣赏她的戏文。
台上一出戏结束,过渡的二胡拉得委婉凄恻缠绵悱恻,帘子一挑,便从后台盈盈走上来一个小旦,扮相如天女下凡,一张口声音如分金切玉,安念雨一下着迷了。
她正如痴如醉欣赏着那出戏,但是越看那个小旦越觉着熟悉,仿佛五百年前就见过了一样。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五岁的小念雨歪着头看着那个十几岁瓜子脸面貌清秀的女孩子。
女孩子朱唇微启,便发出清脆的笑声:“四小姐姓安,我也姓安,我们五百年前本就是一家啊!”
“这么说,我觉着姐姐熟悉,是因为五百年前就见过了?”小念雨问。
女孩子笑着点头:“嗯,五百年前,一定见过。”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一幕,安念雨坐不住了,心底里是一股不安分的激动:难道台上的人是那个安姐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