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艺回到风雅园不由悻悻然的。
能说老太太多管闲事吗?她是他母亲,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关心他,都是为他好。若是今夜老太爷也在场,只怕会说出更加恨铁不成钢的话来。
恨铁不成钢……
安祥艺一颤,的确,他是一块成不了钢的铁,而且是一块已经锈蚀的铁。
“四老爷,今夜您要在哪里睡?”贴身的小厮阿福试探着问道。
“回家有几日了,我每夜在哪里睡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阿福自然知道,只是……”只是今夜老太太都那样训斥了,四老爷不应该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吗?阿福在心里想。
“老地方睡。”安祥艺说着,先在前头走了。
阿福看着安祥艺的背影欲言又止。
因为安祥艺常年在外,风雅园的的正房一直是由四太太居住着,安祥艺回来也从不踏入正房一步,都让丫鬟直接收拾了东厢房,也不让铺张布置,只交代说对付几日就走了。
今夜,哪怕老太太撕破脸,把子嗣问题摆到了台面上,四老爷还是不肯进四太太的房吗?
阿福看一眼风雅园,暗暗叹了口气,跟上了安祥艺的脚步。
想当初,这风雅园,还是用了四太太的名字命名的呢!
分园子的时候,四老爷说了让大哥二哥三哥先挑,剩下的才轮到他,无论分到哪一处园子,园名必须叫“风雅园”就对了。
那时,四老爷和四太太才刚定亲,四老爷也就见了四太太一面,相亲的时候偷窥的,尾随着媒人和安家长辈到了茹府,惊鸿一瞥。
但是阿福知道四老爷对四太太是极为满意的,说是一个风雅卓越的闺秀。
四老爷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潜进茹府偷看未来的老婆,于是匆匆逃离,却在园子里捡到了一方绣帕,那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迹:青山不老情无尽。
四老爷依稀觉得四太太瞧见了他,于是认定那帕子是四太太给他的定情信物,直到成亲后,四老爷突然得知,四太太有个表哥叫青山……
青山。
青山不老。
青山不老情无尽……
不知为何,四老爷对四太太的热情就减弱了,四老爷自己也像一朵萎靡不振的花,开了一半就被雨打残了。
后来,四老爷就去了灵波,一去十余年。
四太太和她的青山表哥真的有私情吗?
阿福不敢往下想,又忍不住要想,正埋头想着,前头的安祥艺猛地顿住脚步,阿福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阿福的额头被撞得好疼,但是不敢叫,因为他撞上去的地方正是安祥艺的脊梁骨,安祥艺一定更疼吧?
“四老爷,奴才把您撞疼了吧?”阿福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替安祥艺揉搓脊背,一抬头愣住了。
眼前竟然站着四太太茹风雅。
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只穿了单薄的衣裳,身边没个丫头,也没人点灯。
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阿福手里的灯笼将二人脸上的尴尬照得一清二楚的。
很快的,安祥艺就越过茹风雅,径直朝东厢房去了。
没有点头,没有寒暄,就像视若无睹。
阿福向四太太点了点头,慌乱道:“四……太太,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这盏灯给你。”
不用,灯笼给了我,四老爷怎么照路?
茹风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阿福已经将灯笼塞到她手里,快速追安祥艺而去。
因为夜路黑,他还绊了一跤。
跌到前头,头又撞在了安祥艺的脊梁骨上,安祥艺回身恼怒地看着阿福,夜色里,他的眸子幽绿幽绿的。
阿福假装没看见。
“灯笼呢?”
“给了四太太了。”阿福慌乱地答。
对于一个不被老爷喜欢的夫人,他身为老爷身边最亲近的跟班是没必要去讨好的。
可是阿福还是说道:“这外头太冷了,奴才看四太太衣裳单薄。”
“明知道外头冷,还出来瞎逛悠什么?”安祥艺嫌恶地嘟哝了一句,伴随这句嘟哝的动作竟然是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往阿福手里一塞。
“老爷,您这是……”
安祥艺不回答,径自去了。
阿福唇边的笑意慢慢漾出来。四老爷心里还是很关心四太太的,不然也不可能在灵波十余年,一个小妾都不纳。
阿福立即捧着那斗篷屁颠屁颠地去找茹风雅,如果他让四老爷和四太太破镜重圆,老太爷老太太不知道会赏赐他些什么。
嘻嘻……
可是阿福跑到茹风雅站立的地方,却不见了茹风雅的身影,只见前头,丫鬟已经接了四太太走向正房,四太太身上业已披上丫鬟送来的袍子。
阿福只好捧着安祥艺的斗篷回到东厢房。
一入东厢房,安祥艺见阿福手里仍旧捧了他的斗篷,心里不由来气:那个女人竟然不肯接受她的示好吗?
嘴里却嘴硬道:“那斗篷脏了,让你拿去给丫头洗,你怎么又捧回来了?”
说着,径自进里间去,给了阿福一个傲慢冷酷的背影。
阿福捧着手里的斗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这斗篷不是向四太太献殷勤的?是他会错意了?这斗篷脏了吗?
阿福翻来覆去检查手里的斗篷,哪里脏了?明明是晚上赴宴时,丫头刚找出来的,干净的,而且是全新的。
※
锦绣园内,分外安静,但并不冷清。
云生、冰琥和雪珀被花畹畹早早打发下去睡了,余下的两人却了无睡意。
“听说二叔、三叔和四叔他们全都回来了……”安沉林看着窗外无比想往。
“再过几日,你便能出去看他们了。”
“再过几日是多久?”安沉林到底小孩子气,哪怕过了个年,长了一岁,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对玩有着极高的兴趣。
凑热闹,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呢?
“再过几日,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可又到任上去做官了,往年他们回来时我都病怏怏的,不能给他们请安,今年我真想好好给他们请安,不枉他们这么些年给了我不少压岁钱。”
“切,”花畹畹冷嗤,“你堂堂护国公府的长房嫡孙,竟然还是个财迷吗?”
安沉林惶急辩解:“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不再病恹恹的样子。”
“他们这几日要是见到你,你可还是病怏怏的样子。”
“成天就喝些稀粥,吃些清淡的菜,我的肠子都要化掉了,哪里还有力气?”
“明天,明天就可以给你加餐了。”
“真的吗?”安沉林来了精神。
次日,花畹畹果真依言,传话出去,大少爷可以开荤了。
于是送进来的长寿面上加了不少浇头,把个安沉林喜得乐不思蜀。
又过了几日,花畹畹让撤去锦绣园的禁足,大太太立即派人将锦绣园彻底清理了一遍,真是窗明几净,内外一新。
亲朋好友们争相到锦绣园探望安沉林,不在话下,花畹畹回到百花园却是无人问津。
香草和灵芝忐忑的心终于安了安,抱着花畹畹又哭又跳:“大少奶奶,终于见到你了。”
“没有死,总有一天要见面的。”花畹畹戏谑。
香草立即呸呸呸:“大少奶奶不可说这不吉利的话。”
“大少爷大难不死,大少奶奶必有后福。”灵芝笑嘻嘻说着吉利话。
可是花畹畹当夜却发寒病倒了,香草急忙去嘉禾苑禀报老太太,却在半道上遇到了大太太和安念熙母女。
“什么,弟妹她生病了?”安念熙一惊,会不会是传染了安沉林的烂喉痧?之前说过那烂喉痧会传染,想到这,安念熙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大太太也想到了这点,没想到整死花畹畹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大太太不由窃喜。
安念熙道:“母亲,需将百花园马上隔离!”
香草一惊:“为什么要隔离百花园?”
“大少奶奶照顾了大少爷那么久,一定是传染了大少爷的烂喉痧,那烂喉痧可是要死人会传染的!”安念熙厉声呵斥。
“还没有请大夫来确诊,怎么能断定我们少奶奶就是得了烂喉痧呢?”香草据理力争。
安念熙道:“你一个丫头就能确诊了?到时候,大少奶奶得的是烂喉痧,传染全府的人,闹出人命,你担责任吗?”
大太太道:“与一个不懂事的丫鬟争论什么?”
说着,向其他仆妇:“还愣着干什么?他是从百花园跑出来的,肯定也有染上烂喉痧的嫌疑,还不将她绑了,扔到柴房去,难道要等着被传染吗?”
仆妇们立即上来将香草绑了下,香草挣扎叫嚷:“你们不能这样对大少奶奶,你们太过分了,恩将仇报,我要见老太太!”
“还不堵了她的嘴!”安念熙呵斥。
仆妇立即拿布巾堵了香草的嘴,将香草拉了下去。
安念熙看向大太太:“母亲准备如何处置花畹畹?”
大太太唇角一挑,露出一抹奸邪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滚进来,花畹畹,是你自寻死路!
“母亲,要去禀告祖母吗?”安念熙再次问道。
大太太冷笑道:“禀告了老太太,让大夫治好她,然后让她继续待在护国公府里头兴风作浪吗?”
“若是祖母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们?毕竟她现在是安和公主,是皇后的义女。”
“那又怎样?病死的,又不是我们害死的。”
安念熙点头:“那要彻底封锁百花园的消息才是。”
“对,让人封锁百花园,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不对,是里面一只蚊子都出不来!尤其是你沉林弟弟,一定不能叫他知道这件事!”
大太太发狠的眼神,看得安念熙激灵灵一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