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兰溪朝着兰三老爷和兰三太太屈膝行了个礼,椅上的兰三老爷清了清嗓子,沉着脸哼了一声,“阿卿来了?”一双眼却是朝着榻上的兰三太太扫去。
兰三太太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纹丝不动。
兰溪见了,不由叹息,看来,这口气是赌大了,竟连她这女儿也不理了呢。兰溪压下心口的翻搅,权作不知一般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哼!”兰三老爷又哼了一声,这回的尾音有些重,却不是清清喉咙那么简单了,“你母亲好着呢,刚才还中气十足得很,要说不舒坦,也就心里不舒坦。”
“我还就心里不舒坦了,可那是因为谁?”兰三太太终于有了反应,扭头过来便是回了一声,果然中气十足得很。
兰溪见了便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泪珠子,没有双眼红彤彤,还好,还好!只见兰三太太一双凤目冒着火,闪着亮,狠瞪着兰三老爷,像是平日温顺的猫,被人触着了逆鳞,瞬间炸了毛,张牙舞爪。却并不面目可憎,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鲜活,兰溪发觉,她母亲许是放开了怀抱,不再只为父亲而活,如今活得自我而恣意,倒比从前更加的有魅力了,果然,那边兰三老爷喉间咕哝了一声,一口气还没提到喉咙口,便被瞪得偃旗息鼓了。
兰溪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了,那王雅娴尚未进门,就算进了门,只怕也不足为惧。只是想起她的阴毒,想起母亲的率直,兰溪又摇了摇头,硬生生摇去乍起的放松,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动了,便不能停。何况,事关母亲,事关这个家如今的安宁,她可禁不起一个万一。
房里凝滞的风似是被兰三太太眸中的火燃烧了,屋内的气氛不再如刚踏进来时,那般的沉默。
兰溪微微弯起了唇,对父母之间无声的对阵视而不见,当然,更要全然忘记在外边儿风头劲劲的兰尚书在家里被一个狠瞪的眼神就打败的真相。“父亲母亲找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是你母亲有事找你。”兰三老爷这口接的有点儿快,奈何,兰三太太像是没有听见,不为所动,兰三老爷眉一皱,“你不是有话要对阿卿说么?”一边说,还一边朝着兰三太太使眼色。
“要说你自个儿说,我可没你那么厚的脸皮,冲着女儿张得开这个口。”兰三太太显然余怒未消,口气仍然冲得很。
与她有关?兰溪挑眉,那必然与她担心的事没甚干系了,心中的不安得以平缓,只是继而又起狐疑,可那……又是什么事呢?
兰三老爷这回似有些面子挂不住了,一股火起,便也顾不得其他了,一咬牙后从一旁桌上抓起一只黑漆雕莲花半开的匣子递给了兰溪。
兰溪打开匣子一看,宝蓝色绒毡之上躺着一对赤金缠丝镶百宝的双扣镯,并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葫芦耳坠,便不由挑起眉,有些惊诧,有些疑虑地望向兰三老爷。
后者沉着一张脸,却有些不自在地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是你大伯父给你的。”
大伯父?刹那间,心明眼亮,方才的疑云眨眼尽消,原来如此。兰溪似极喜欢那两件首饰,将之捧起在掌心,一边细细赏看,一边欢喜地笑道,“大伯父真是疼我。”
“咳。”兰三老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神色愈发尴尬,但兰三太太不帮她,他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上,哪里知道让他难以启齿的话,他家的那只小狐狸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坏心眼儿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呵呵一旁看戏呢。
“你大伯父……他自然不是平白无故送你首饰。他……有桩事想求你帮忙。”在女儿跟前放低了姿态,兰三老爷心里却埋怨起自家兄长这办的是什么事儿?只是兰大老爷自己也老脸臊得慌,这才求到了兄弟跟前,他们一母同胞,从来兄弟情深,兰大老爷自动从高位上退下来,为兄弟让路,兰三老爷自觉欠了兰大老爷的情,哪怕也恼兰大老爷这窝边草居然吃到了自家女儿跟前,但却又不得不帮这个忙。
将东西放回,匣子一合,兰溪的笑容淡了些,“女儿能帮大伯父什么忙?”
接下来,才是真正难以启齿,兰三老爷一张美大叔的俊脸毫无美感的抽搐了两下,硬着头皮道,“你身边从前有个叫煮雪的丫鬟吧?前几年还在老宅时,你不是把她撵庄子上去了么?如今那丫鬟……得了你大伯父的脸,所以想跟你讨要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知问过了你母亲,才知道你房里人的卖身契都由你自个儿收着呢,所以,你大伯父这才舍了脸,求到了你跟前。”
兰溪眨眨眼,再眨眨眼,似没有听明白,就在兰三老爷想是不是还要不顾颜面,再说得直白一些,你大伯父看中了你身边的一个丫鬟,想讨了做妾,你把卖身契给你大伯父吧时,兰溪却终于开了口,很是无辜,也很是困惑。“我明白了,原来是为了煮雪的事啊?”
咦?这话的意思是知道?兰三老爷和兰三太太皆是狐疑望向兰溪。
后者微微耸肩,“这事之前煮雪已来求过女儿了,女儿思前想后,今早便已将她的卖身契转赠了大伯母。”
兰三老爷神色一肃,兰三太太也是一脸愕然。
兰溪却仍然神态自若,“这煮雪既然要伺候大伯父,她的身契交给大伯母保管,才是理所应当的吧!若是大伯父还有别的打算就该早些,如今却是晚了。难不成已经给了大伯母的东西,我还能去要了回来?”她可没那脸,而煮雪……自己早已警告过她,让她以何种身份进门,于自己来说,不过抬抬手指的事儿,她偏不信。以为惊动了大伯父,以为让大伯父逼她父亲亲自向她索要,她就能如了她的愿?那还真是抱歉了。
兰三老爷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闷气,偏生女儿说得在情在理,却是反驳不得。抬眼望了望兰溪,终是干巴巴点了点头,道,“你……罢了,这事为父会回了你大伯父。”
兰溪却想骂一句,大伯父也是个老不修的,都做祖父的人了,还巴巴地往房里抬人,目光一移,落在锁紧眉头的兰三老爷身上,心念一转,便又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