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当真傻了?这是师父故友,你唤一声青姨便是。”
似是觉得自家一贯狡诈如狐的小徒弟今日表现实在有些丢分,陆詹黑了脸,轻拍了一下某人后脑勺。
不疼,不过兰溪醒过神来,呵呵笑,“青姨。”凤目闪闪发亮,眼看着对面女子斟茶的画面如同画卷,凤目里便带了欣赏,一举一动间,恰到好处,哪里像是一个商铺的东家,分明是一派大家风范。
不过,能知道她跟师父之间的关系,能让师父专程让她来一趟在此相见,能够让她叫一声青姨,至于究竟是什么身份,与师父是什么关系,兰溪觉得,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于是,嘴角勾起,目光愈发的清亮起来。
那妇人将小巧的茶壶拎起,手袖往上滑去,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腕上戴一只满翠的玉镯,水汪汪的绿衬着肤若凝脂的白,这样一双手,保养得太好,哪怕说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只怕也有人信的。素手一倾,沸腾的水从壶嘴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袅袅的白烟腾起,扑上她的眼睫,她没有却看那白瓷茶碗里,翻滚着飞舞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的叶片,淡出黄绿色泽的茶水,她隔着弥漫的白烟帐幕,悄悄打量对面的少女。
那清亮的眼神和真诚的笑容映入眼中,妇人嘴角一勾,飞凤眼中的审视似乎在刹那间抹平,归为柔和。
“来,尝尝。”一杯新沏的茶被推到跟前。
兰溪也不客气,将茶碗端起,用茶碗盖轻撇了撇茶汤面上的浮沫,轻呷了一口,先在口中略作停留,咕嘟吞下之后,大大地叹了一声,面上展笑,毫不吝啬地赞道,“好茶。”
好言简意赅的评价,飞凤眼微微一怔,继而一笑,似是有些出乎意料,但略一思忖,却又似乎不那么意外了。
陆詹却很是恨铁不成钢,举了举手,想要赏某人一下拍打,可再一想,教了这么多年,不也没有长进么?只得颓然放下手来,无力扶额道,“别以为这丫头出身百年书香的青阳兰氏,就能出口成章。平日里,那歪道理是一套一套,我这做师父的可从来说她不过,可一提到这品茶啊,哪怕是再难得的珍品,再妙绝的手艺,到了她这儿,只有两字儿,哦,不!是仨字儿。好,与不好。”
兰溪撇了撇唇,不以为然,却也全不在意。没办法,这几年因着这个,可没少被数落,她不习惯也不行啦。
美妇人青姨的嘴角却忍俊不禁地勾起,而后,笑着直直望进兰溪乍抬的双眸中,“得一好字,足矣。”
兰溪眯眼笑,心想,这个姨,还不错。末了,下巴微扬,挑衅般睥睨了吹毛求疵的师父一回。谁说陆詹的弟子,就要个个会品茶的?师兄会品茶,可她会的,他却也不见得会啊。
陆詹气堵,弄了半天,他两面不是人呐?
如果说兰溪这些年,被当师父的挑剔习惯了,那陆詹这做师父的,这些年,却是被徒弟给气习惯了。若是一直跟她置气的话,没准儿真能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所以,陆詹对兰溪,这气自来是来得快,散得也快。方才还气得吹胡子瞪眼呢,不一会儿,却又雨过天晴了。
“为师方才在楼上隐约听得你跟你青姨谈论生意经呢,你这也管了几年的铺子,如今瞧了你青姨的生意,可瞧出了什么名堂?”陆詹捧了茶,轻啜了一口,甘中带涩,回口清甜的茶味在唇齿间蔓延,让他的神色也柔和了好些,遂不经意般问道。
陆詹这当时候的,从来喜欢随时随地的考校,考校的题目和方式也从来是包罗万象,兰溪自然也是习惯的。所以,一点儿不奇怪他为什么会问了这个,脸色一点儿没变地答道,“这生意上,我要学得还多着呢,不过一通百通,只怕还得多向青姨讨教。方才只是觉得青姨将每一件货品都附上了一张纸笺,上面写明了货品的信息,这法子倒是见所未见,不过想一想,竟还挺实用的,我的锦绣坊或许也可以……”
话说完,却见陆詹和美妇人都是一脸莫名地望着她,兰溪自来敏锐,隐约察觉道有些不对,谨慎地住了嘴,转而蹙眉问道,“怎么了?”
陆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你这丫头,你怎么说也是平城傅氏的外孙女,那傅望之还是你亲舅舅呢,这件事你却居然不知,如今还当成了新鲜来看,这话若传到傅望之耳中,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呢。”
兰溪一愣,这事,怎的还跟舅舅扯上了关系。
但显然,新认的姨要比无良师父要靠谱些,虽然嘴角也有笑意,但却并非取笑,反而好意为她解释道,“这法子还是二十年前,从平城流传开来的,便是你舅舅,傅望之想出来的,因着便捷实用,如今,大庆不少的铺子都效仿呢。”
兰溪恍然大悟,却也不由心虚,这法子居然都兴起二十年啦?自己却是当真不知。从前,她的眼和耳只在大宅的四方世界里,从未关注过其他。
陆詹这无良师父虽说无良,但也不会真取笑到惹恼了小徒弟,笑了一回,便乐呵呵转了话题,却只怕才是今日的正题。“今日找你来,你是让你与你青姨见上一面,彼此认识一下。二来,是要问你,那日,沈氏亲自上了你家的门,你有什么想法?”
兰溪目光微闪,却是装傻道,“两位侯夫人亲自上门为我祖母祝寿,我们全府上下自然都是深感荣幸啊!”
陆詹瞪她一眼,“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装?为师问的是你与四郎的亲事,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兰溪嘴角的笑痕一点点抹平,转而抿直了唇,眼神微冷道,“师父,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想法?”若是靖北侯府上门来提亲,那时候,这亲事到了台面上,才一切好说。如今,却是言之尚早。
陆詹眉一拧,兰溪与耿熙吾之间微妙的变化,他这做师父的一直看在眼里,也一直乐观其成,他本以为兰溪该会着急,却不想,她却淡定冷静如同这般。陆詹心里有些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边,美妇人已经笑道,“阿卿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若是果真有心要娶你,哪怕千难万难,也该许你三媒六聘,正大光明才是。在此之前,自然是什么想法也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