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与其他香火旺盛,盛名在外的寺庙一样,坐落在清幽雅静的山间。
因今日是法宝节,所以上香的人很多,未免太过拥挤,兰府众人起了个早,天未大亮,车马便已徐徐出了城门,但路上却已有早起的人三两成群地往各地的寺庙赶,当然也有不少人与他们同行,目的地皆是相国寺。
相国寺毕竟是京城达官显要们都青睐之地,自然是从前青阳小小的灵台寺比拟不了的。从山脚便用青石铺路,马车可以直接驶进寺里。但为了以示对佛祖的恭敬,兰府众人还是在山门前就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路步行,簇拥着兰老太太,徐步走至寺门前。
那里早已候着知客僧。兰府众人来这相国寺也是来惯了的,被知客僧领着到大雄宝殿拜了佛,烧了香,点了长明灯,捐了香油钱。兰老太太便领着几个儿媳妇、孙媳妇一路往偏殿去听住持慈云大师讲早课去了,只怕还会顺带听听佛偈,问问卜,求求签,对于这些,兰溪却是没什么兴趣的,便偷偷禀了三太太之后,带了秦妈妈和流烟,想要出去随意逛逛,谁知,兰沁却也带了一个妈妈和丫头,硬要跟着。
兰溪无奈,只好扮演起好姐姐,将妹妹也一并带着了。
相国寺内景致不错,因建寺时久,寺中林木都很有些年头,又据说灵气充沛,当真算得上是古木参天,翠意幽幽。只是如今是冬日,即便是长青的松柏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但却平添了两分古朴清幽。据说寺中有一棵两百多年的银杏,兰溪有些好奇,便领了兰沁去看。到了地方,果然瞧见一处石栏围起的空地里,一棵粗壮的大树枝桠横生,姿态却很有两分清雅,颇有两分经年的风霜傲骨,只是如今时节不对,若是深秋,还能看黄金落满地的无双景致倒是不错。
许是这山中果真有所谓的灵气,也许是因着去了心事,兰溪今日觉得神清气爽得很。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晨风夹带着山间特有的冷冽扑面而来,一阵悠远空寂的晨钟声传来,又在山间回荡,兰溪便觉得心中的尘埃被尽数涤净了一般,刹那间,只觉得心房透亮。
“这树看着跟灵台寺那棵差不多粗,怎的却没有那些好看的红飘带呀?”兰沁在边上看了半天,突然皱眉道。
兰溪一愣,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抬眼往那棵银杏树看去,再一瞧兰沁小脸微皱,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觉得有趣,笑道,“你还记得灵台寺那棵树?”那时兰沁不过六岁,若是不记得,也是有的。何况,印象中,她们也只去过那么一次才是。
兰沁却是一扬下巴,道,“当然记得了。那可是我们头一回见着耿四哥,我记得可清楚了,莫非姐姐忘了不成?”说着,还怀疑地斜睨了兰溪一眼。
兰溪很有些哭笑不得,却因着兰沁的这句提醒,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多年,竟渐渐淡忘的回忆,又刹那间在脑海中清晰如昨起来。
兰沁却是不等兰溪出声,便继续道,“姐姐不会当真忘了吧?姐姐那时拿了红飘带说要祈愿来着,偏偏不够高,又想将丝带绑得高些,所以绑了个石子儿往树上抛,哪儿晓得抛过了头,那石子儿险些砸到耿四哥的头。好在耿四哥聪明,躲过去了,但也砸着了他的肩膀。当时,我可吓坏了,偏偏姐姐居然耍赖不理人,还真是……”
没想到不但记得,还记得清楚得很呢,不过这语气,这表情,怎么听着,好像有些为自己有个这样的姐姐,羞愧不已的意思?兰溪不乐意了,回过头举起手便赏了兰沁一个脑瓜崩儿,“小丫头,你搞清楚了,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胳膊肘别老往外拐,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如今的兰沁,已非从前那个怯生生像只小兔子的小姑娘了,反而有些像从前的兰溪,刁钻且伶牙俐齿。
所以,兰沁捂了被敲的头顶,嘟嘴道,“母亲说了,耿四哥是自家人,可不是外人。欺负妹妹的姐姐,我才不帮呢。”说着,还朝兰溪扮了个鬼脸,让兰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
抬头望着头顶的树梢,便想起了灵台寺那棵挂满红丝带的姻缘树,想起了这一世,头一回的相遇,那实在算不得美好,可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心里甜甜的。今日,又是腊八,转眼,竟已过了这么些年了,他从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而她也从小胖墩儿,变成了窈窕少女。
“溪姐儿!”一声欢喜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兰溪回过头,瞧见数步开外之处,熟悉而陌生的少女,一袭鹅黄,俏丽娇憨,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眼流转着活力的神采,望着她,笑得惊喜开怀。
兰溪眼里也有星火般的喜悦炸开,弯起唇,微微而笑,轻唤道,“芸芸。”
宋芸芸欢呼一声,便小跑着奔了过来,红扑着小脸,将兰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而后不由笑着惊叹道,“天呐,溪姐儿,你变了好多。若非认出了秦妈妈,只怕面对面,我也不敢认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你也变了好些,但我还是认得你是宋芸芸。”兰溪嘴角也是情不自禁的上弯,宋芸芸果真还如从前一般率直可爱,这些年,她们虽南北一方,但常有书信往来,并不觉有多少隔阂,不过两句话,本有的拘束便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
“我是夸你变漂亮了,好不好?难不成这漂亮话,你还不愿意听了么?”宋芸芸佯怒般横了兰溪一眼。
兰溪却半点儿没有将她的佯怒放在心上,将宋芸芸打量了个一回,见她穿的正是自己送的那套衣裙,心中便不由一阵熨帖,笑道,“若说变漂亮了,咱们宋家三姑娘才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别以为你夸了我一回,之前又讨好送了我一身衣裙,我就会原谅你了。若非兰伯父暂时接任吏部尚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居然也没有给我捎个信儿,可是跟我生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