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和兰湘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感觉也没多久,外院便来了人催,说是三姑爷准备回去了。兰溪万般不舍,扯了兰湘两个絮絮叨叨不肯放手。
三太太却是知道当人媳妇的难处,当下横了兰溪一眼,便也不再强留兰湘,却是早已备妥了满满一车的回礼,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还有不少从湖州带回京城特产,当中上品的湖绸自然少不了。
兰湘自知三太太这是再给她撑面子呢,心中感激不提。应了三太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惦记家里,也不用惦记你姨娘”的话,这才在腊梅的扶持下,拎裙上了马车。
眼看着马车驶出二门,兰溪叹息着道,“母亲啊,你看吧!这嫁了人多不自由,不过想在娘家多待一会儿,都是不成的。”婆婆让你回来,那是婆婆宽厚大度,相对的,你若想婆婆觉得你懂事乖巧,那其中的度就得巧妙掌握。
三太太回头斜睐了她一眼,“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兰溪便聪明地住了嘴,要就这个话题再跟三太太扯下去,从来都是没完没了的,而且伶牙俐齿如她,也是落败居多。在某些问题上,三太太强大的意志力从来不可小觑。
回到上房,三老爷似酒气上了头,红着一张脸,歪躺在炕上,却好像心情极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三太太上前,取了一床薄褥子,不由分说给他搭上,嘴里抱怨道,“这天气冷着呢,你也不比从前年轻的时候了,怎么就不知道顾惜着自个儿的身子?若是酒气发散出来,再着了凉,有你好受的。”
三老爷却半点儿不恼,如今上了些年纪,越发懂得享受老夫老妻间的乐趣,三太太的脾性他也是摸得透透的,自然知道这话是抱怨,内里却是实打实的关心,三老爷反而受用得很。借着酒气,翻起身来,一把抓了三太太的手。
三太太脸“腾”地一下红了,却是忙不迭地将他一把甩开,压低嗓音道,“作死了,阿卿还在呢!”
转过头去,却只瞧见帘子晃动,随在她身后进得屋来的兰溪,却哪里还有影子在?
三老爷便呵呵笑道,“阿卿倒是个识趣的,回头啊,我那小书房里的东西随她挑。”
三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回去,“你那小书房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年都快被她搬空了吧?”要说几个儿女里,最得三老爷宠的,还当真就是兰溪。三老爷的小书房里,笔帖、字画、古玩、名砚收藏了不少,很多都是价值不菲,但这些年还真赏了兰溪不少,兰溪又是个眼力极好的,可不会亏待了自己,从来挑的都是上品,这才有了三太太这一说。
三老爷却似浑不在意,笑得咧开嘴道,“要能把我的小书房搬空了,那也是咱家阿卿的本事,我还得高兴呢。”
见三老爷这样,三太太也气不起来,毕竟,三老爷这般疼爱女儿,她也是心里高兴的,兰溪何尝不是她的心尖尖?目光一动,三太太就此打住了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看你心情不错,考校了新姑爷,心里高兴?”
毕竟是老夫老妻,三太太自然明白,无论嫡出庶出,于三老爷而言,那都是他的骨血,兰湘是他长女,即便不如兰溪得他看重,他自然也希望她嫁得好。
果真,三老爷便点了点头,“学问文章都不错,今年春闱不出意外,应能上个二甲。只是这历练上终究是差了一些,比咱们灏哥儿且不如,要比四郎,那更是差得远了,好在还年轻,日后总能满满历练起来。锦如啊,今日我是真庆幸,咱们当初留在湖州,也让灏哥儿跟着在那儿待了几年,虽说这考功名的事儿晚了几年,但这几年还真不是耽搁的,见多,方能识广,这话,当真是半点儿不错。”
不知从何时起,三老爷和三太太说话,总爱自然而然地提起耿熙吾,所以听得三老爷这么说,三太太也不觉有何不妥,至于那见多识广之说,三太太却也心有戚戚焉,如今留在外面几年,不说几个孩子,就是她的心胸何尝不曾开阔了许多?遂不由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又闲话了两句,兰溪端着醒酒茶走到棉帘子外时,刚好听着门内传来三老爷有些懒懒的嗓音,“明日正好休沐,我却是不用马上面圣,大舅哥也正好在家,不若便订在明日吧……”
兰溪脚步一顿,这说得是往她舅父家去的事,这三太太离京数年,如今回来了,外祖母又尚高在,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的,并无不妥。
然而三太太却沉默了下来,兰溪目光微闪,母亲的心思,她自然知道。
兰溪知道,三老爷自然也知道。等了半晌,不听三太太吭声,三老爷便叹息了一声,转而又握住了三太太的手,道,“我知你心中别扭,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母亲不是还在么?这么多年不见,她只怕日思夜想地盼着呢,你就忍心不去见她老人家一面?还有大舅哥,对你也自来疼爱。至于那事,早就过去了,咱家阿卿也没有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三太太似被说动了些,毕竟这么多年不见,她心里何尝不惦记着老母与亲兄?只是当时在南边儿时,傅大太太的行事终究是伤了她的心。还有,她顾虑的是……“老爷说的,我都明白,这一趟,终归是要去的。我心里也着实挂念母亲与大哥,只是那苏氏……还有阿卿,去了势必会见着,难免尴尬……若是不带了她去……”
“我自然要去的。”兰溪却在这时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茶,奉到了三老爷跟前,“父亲快些喝了,免得一会儿不好受。”
三老爷呵呵笑了,受用地接过那醒酒茶一饮而尽,嘴里赞道,“还是我家阿卿知道疼人,日后谁若娶了你,可是有福了。”
三老爷隔三差五地都要来这么一句,兰溪已经见惯不惊了,闻言眼皮也没撩上一下,只是望向三太太,笑道,“去看外祖母,我自然要去的。外祖母疼我,我也想念她呢,再说,大舅舅那里可还有我想看的好东西,怎能不去?”
“对啊!夫人!清者自清啊!”三老爷闲闲敲边鼓。
三太太见这父女俩行事,不由无奈地败下阵来,她这是为谁操心为谁忙啊,反正也没人领情,这父女俩都一个样。
那边,三老爷冲着兰溪悄悄挤了挤眼,很有两分滑稽,兰溪笑了,心中满是温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