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好像很高兴啊!六哥必然也高兴!只是不知道娘知道了,会不会高兴啊?若是娘也高兴,咱们家还当真就皆大欢喜了。”
兰溪眼见正事自家父亲和师兄都已经安排妥当,便也撂开不提,转而说起了家事,语调里还带出两分幸灾乐祸来。
兰三老爷被提醒了这个,显然也想到了三太太惯常的爱子心切,这个事儿还当真不那么好办,但眼看着女儿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表情还有些可恨,三老爷即便是有再多的心虚,这会儿也硬挺出了气势,道,“我是一家之主,为了你六哥的前程,我还作不得一回主了?一会儿,我自会去跟你母亲说,到时,你与我一道去。你们自来兄友妹恭,想来,你六哥的事,你也应该出把力的。”
兰溪挑眉,这还将她也给算计进去了。转念一想,兰溪却应得爽快道,“好啊!有我跟父亲出马,定然能说服了娘,让她也欢欢喜喜的。”
兰三老爷暗下嘀咕,这女孩儿家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一会儿一变的。“你娘也真是的,让她先回京城去,她非不去,还跟我闹了一回别扭。”三老爷这话虽是抱怨,但兰溪却听出了两分别样的意味,不由抿嘴偷笑了一下,这不是暗爽着呢么?觉得三太太担心他,离不开他?
兰溪心里暗乐,却是没有说破,一个快步上前,挽了三老爷的手。三老爷不由一僵,兰溪幼时,三太太是慈母,他便只能做了严父,似乎印象当中,父女俩也从未这般亲近过。他心情不由有些复杂,这丫头是怎么了?
“父亲,你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官,这般多费周折,其实早已料得会是这般结果,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兰溪这一刻,心里是骄傲的,她相信,她的父亲,假以时日,一定会如祖父一般,名留青史。
一时兰洵来了,听说了这事儿,当下喜得不行。父子几个很是商量了一番,这才到了上房来,对着三太太又是哄又是撒娇的,你一言我一语,恁是让三太太松了口。即便是三太太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担心,但还是答应了,于是乎,兰洵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赶忙让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行囊,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裕丰,还有三老爷特意指派跟着他的两个家将,打马出了兰府大门,直朝湖州东城门寻耿熙吾汇合去了。
兰溪的心事,便又至此添了一桩。当然也不只兰溪,这些时日,哪怕三老爷从未说过,三太太便也明白了好些,不时望着屋外下个不停的雨长吁短叹,间或念叨着成日不着家的三老爷,每日里,让小厨房变着法儿地给三老爷做些好克化的补品,只要得了三老爷回府的信儿,便立马着人送去。另外便是不时念叨着也不知道兰洵和耿熙吾两个在外边儿有没有吃苦,吃得好么?睡得香么?
兰溪虽然总是好言相劝,但心中何尝没有担忧。尤其是望着这下着,从未住过的雨,这心里的烦忧,更是一天重过一天。
三太太的情绪有些不安,时时着人打探着府外的消息,而府里的下人们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近日来,府里的气氛都很是沉凝。
这一日,三太太如前几日一般,将兰溪、兰沁还有兰渝三姐妹都叫在跟前,母女几个或坐在榻上,或倚在枕上,或靠在椅上,各自坐着针线,却不同往日一般随意说笑,就连年纪幼小的兰渝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到了午后,三太太揉按着额角,眉头深锁,兰溪便站起身来,道,“母亲,你若累了,还是去歇会儿吧。”只怕这些时日,三太太心中挂心着这个,又担忧着那个,心事重重,夜里也没有睡好,竟不过几日,就憔悴了好些,兰溪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偏偏该劝的都劝了,三太太毕竟不是傻子,目前的状况,她又哪里当真能够宽心。就是兰溪自己,何尝不是悬着一颗心啦,一时间,除了劝她歇着,也是无计可施。
三太太却是摇头,道,“你父亲昨个儿夜里便是一宿未归,听说江边那水…我哪里睡得着。再等等吧,兴许一会儿你父亲就回来了。”
几日前,江边的水位便一再上涨,好在之前三老爷顶着满府的质疑声,硬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加紧疏浚了河道,加固了堤坝,虽比不得干季时行得彻底,但好歹还有些效果。然而,从昨日开始,周边便隐约传来其他州府遭了水灾的消息,即便各地官府已经刻意封锁了消息,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毕竟还是传扬了开来,一时间,甚嚣尘上,便很有两分人心惶惶的样子,都怕明日这水,便到了自家的地方。
江南自来多雨,河道也甚多,起初刚开始下雨时,都没放在心上,如今却是慌乱了起来。尤其是昨日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湖州城外的江边,水位已经快要与堤坝持平了,三老爷便不敢离了堤坝,连夜组织着手下的府兵、官差,还有自愿来帮忙的民众用那些沙袋石子的,将堤坝临时加高。
即便是妇道人家,三太太却不会这般无知,她自然知道,那堤坝若是有了事儿,面临的会是什么,而三老爷如今就在那堤坝附近,你要她如何能安下心来?
兰溪自然也知道,她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呐?就连兰沁和兰渝两个小的互相看了看,也都小脸儿惊惶,悄悄坐在兰溪身侧,一左一右,拽紧了兰溪的衣裳。兰溪看了看,叹息一声,伸出手臂,一手一个搂紧,母女几个俱都沉默,屋内的丫鬟婆子们,也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时间,屋内,静默如斯,放佛连风也止息了。
所以,在那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进耳里时,才会觉得突兀而惊摄。
三太太便突然觉得心房不安地跳动了起来,屋内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门口,一道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裹挟着一身的雨水快步进来,正是之前三太太打发出去打探消息的林妈妈家的小儿子,唤作平安的。眼看着平安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的脸这会儿板得死紧,兰溪和三太太都觉不安,果然,下一刻,平安的话便如惊雷炸响在了耳畔,“太太,刚刚堤坝决了个口子。”
一语成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