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兰溪向三太太进言,说是兰沁今日这桩事需得好好审审,这原也不只是兰溪今日确实怒了的原因,她心中还略有些旁的打算。只是今日这事着实让她很受了一番惊吓,心中很是气怒,这个中种种,却是怎么都得分说清楚了才好。但三太太近些年来,惯于的息事宁人,兰溪还真怕自家母亲将这事轻轻放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说服母亲,谁料想,三太太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哼道,“确是该好好审审。”
兰溪很是有两分惊讶,你道三太太今日为何没有半点儿息事宁人的心思,却还要从稍早之前说起。
兰沁在园中玩儿的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身边的大丫鬟到处找了个遍,没有寻着人,又怕惊动了三太太,这才求到了兰溪跟前。兰溪一边安排人去找,一边让秦妈妈知会了林妈妈,让瞒着三太太。林妈妈一把手管着正院里里外外,自然是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但挡不住人家借力使力,居心叵测啊。
三太太半点儿风声没有听着,用过饭后,便心安理得地躺在榻上午睡。谁知就听着有人高声喊道,“太太!太太!你可千万不要太过担心啊,伤着身子可怎么得了?九姑娘不过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走失了,能当得什么大事儿?兴许一会儿啊,人就找着了。”
正是午后,因着三太太素来有午睡的习惯,正院里众人行事都很是小心,不敢弄出什么声响,因此,院内说是悄无声息也不为过,所以,那声音便愈发的清晰刺耳,即便是三太太在里间躺着,睡梦当中也听得清晰。
将将惊醒,将那半梦半醒间听得的话细细一琢磨,三太太当下便变了脸色,忙不迭地起身穿鞋,门外却已响起林妈妈刻意压低,却满是怒意的嗓音,“陈姨娘这是作甚?你不知太太每日里必定要午睡的么?你这般吵嚷,若是扰了太太……陈姨娘,你要干什么?不是说了太太正在午睡么?”
“林妈妈,你唬谁呢?九姑娘人都不见了,那么一个小人儿还不知遇着了什么事儿,太太一个当亲娘的哪儿能睡着了觉?除非是你瞒着太太这事儿呢!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敢瞒着,还要你拦着我不让我告诉太太,你又是何居心?若是九姑娘因着你的耽搁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当得起吗?”陈姨娘一边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一路往里闯,一边理直气壮地指责道,声量没有半点儿降低,反而愈发高亢起来。
林妈妈自然不可能由着她闯进去,一边跟梅香几个拦着,一边听着这番倒打一耙的话,只气得一个倒仰。
正在双方推攘僵持之际,三太太冷着一张脸撩开了帘子,冷冷喝道,“还不住手?”
林妈妈和两个丫头悻悻然收了手,那陈姨娘连皱了的衣裳也来不及整理,便一个跨步上前,期期艾艾地道,“哎哟!太太呀,你这脸色不好,果真是担心着九姑娘呢?不是婢妾多嘴,这下人啊,就得时常敲打着,你平日给了她点儿脸面,她就当自个儿了不得了,这起子刁奴,可不个个都是欺上瞒下,恃宠生骄的主儿?太太心软,可也不能让个下人爬到了头上拉屎吧?哎哟哟!瞧婢妾这张嘴哦!婢妾也是为太太抱不平,心里又担心着九姑娘,一时急了口不择言,太太原谅则个。但是这话糙理不糙,让个下人当了家做了主,咱们兰府可自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欺上瞒下?恃宠生骄?爬到头上拉屎?当了家,做了主?这一字一句都是诛心的话。林妈妈听罢,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三太太就在跟前,强忍着没有开口。
“陈姨娘,你还是住嘴吧!”三太太果真是好教养,那样一番话也由着陈姨娘说完,这才斜斜瞪了她一眼,“一个姨娘未经允许,自个儿闯了当家太太的院子,还想往屋里闯,大声喧哗,没有半点儿女子仪态,不经行礼,反而数落起我跟前人的不是,我们兰府可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陈姨娘吓得僵住了身子,方才三太太虽然苍白着一张脸,但从眼缝里瞄着她的那眼神透着一股子不屑,行露于外的气势让陈姨娘打了个哆嗦。心里却在纳闷,这太太往日里都是得过且过,她们这些个妾侍偶尔做点儿出格的事,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从来不带管的,怎么今日听着九姑娘的事,她不着急,却反而发作了她一回。
“得了!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也懒得管你们,却没想反而放纵得你们越发没有规矩了。陈姨娘,自今日起,你禁足三个月,好好在屋里待着,把这为人妾侍的规矩给我一条一条想清楚了,给我刻在了骨子里,如若不服,你尽管去老爷跟前告我的状去,三个月禁足,一日不能少!”三太太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仍是轻声缓语,但每说上一句,便让陈姨娘的脸色白上一分,堪堪说完,陈姨娘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尽了一般,双腿一软,便跌跪在了地上。
三太太垂下眼,冷冷地瞄了她一下,这才对着陈姨娘身后紧跟着跪下,已是吓得面无人色的两个丫头道“还不伺候着你们姨娘回去?”
两个丫鬟平日里跟着陈姨娘作威作福惯了,三太太从来不管,渐渐地没将三太太这正房太太看在眼里,今日却经了这么一遭,完全被震住了,忙不迭地点头应声,一左一右扶了陈姨娘,主仆三人落荒而逃。
三太太冷眼看着几人走出垂花门,这才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林妈妈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妈妈跟我进来!”
梅香几日平日里见多了三太太的和言细语,几时见过这般的疾言厉色,当下只被吓得僵了身子。林妈妈更是嘴里泛了苦,却也不敢耽搁,随着三太太身后,进到花厅内。
三太太背对着门口,立在花厅正中,清瘦的背影在空旷的厅内,愈发显得纤弱。听得细碎的脚步声停在身后一步之遥处,三太太目光微微闪动,道,“说吧!阿久出了什么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