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他回来告诉我说他和几个朋友一起接手了一个叫金百合的夜总会。我瞪着眼睛吃惊的问:
“你疯了,这种地方你怎么能涉足?还在幕后经营?”我真的一百个不理解。
“一是张银匠现在需要现金,咱们俩家底都薄,没有其它经济来缓;二是我有一些社会关系需要借助这个平台打点。”
好吧,男人的事我从来不想多参与。
金百合夜总会是一个独立的三层小楼,内设有60多个包间,夜总会的装修和规模在市里算是中上等,地理位置非常好,周边机关、宾馆、洗浴中心林立,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随着樊慕桦的介入,我对这种场所也逐渐开始关注,渐渐的我发现这个夜总会其实并不太挣钱,大量的免单和签单帐目,来的往往都是官场上的头头脑脑,樊慕桦会遥控负责夜总会的林总,哪些人可以免单,哪些人费用要多开,哪些客人不能得罪官场上的很多官员夜生活是非常谨慎的,陌生不熟悉的娱乐场所一般是不去的,在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娱乐场所其实是一些黑白道通吃的人或地痞控制着,很多官员碍于各种原因会望而却步。
而金百合夜总会的几个股东除了樊慕桦外,还有市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省里领导的亲戚,房地产开发商老总的情人,四个人,囊括了大半个中州市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这里更象是官员们相互交流、交换信息、往来办事、中介牵线的场所,它就象是一个网,越织越大,各种各样的关系在这个网上都能或远或近的找到与之相连接的节点。金百合的目的不在于挣钱而在于关系。我终于明白了樊慕桦的谋划,他织的这张网的价值远远大于了金百合的利润。
这里大到省市领导、小到生意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樊慕桦严格告诫林总,金百合就是一个政治关系的交流场所,小姐可以有,毒品绝对不可以碰,一旦在这个问题上出现状况,谁也救不了你,也不会有人去救你。对于林总并不知道幕后的其它几个股东,他只认识樊慕桦,这里面微妙复杂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四个股东合作的协议是我和律师一手起草的,但是股东入股用得全是亲戚的名字,而我自然成了代替樊慕桦在夜总会的的投资人,这样一份神秘的协议,签字后就被樊慕桦锁进了家里的保险箱中,连我都不知道打开保险柜的秘码。
从那一天起,我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掀开了官场黑暗的一角,这些所谓的藏污纳垢的娱乐场所,每一家后面都有自己的靠山或保护伞。逢年过节都要给管辖的派出所、分局送些红包,做为这些单位的经费,在各种大检查前,会有熟悉的民警提前通知各个场子,一般关系到位的娱乐场所基本上没有什么临检,即使有也不会打扰到客人的娱乐,都是转一圈走过场。和外面一些娱乐场所相比,金百合象樊慕桦的人一样低调、隐秘、从不张扬。从外表看,这个夜总会永远是不温不火,门口停放的都是一些散客的车,重要客人的车都停在夜总会后院里,盖上了车罩由专人负责看管,外人根本进不了后院。
在这里除了坐台小姐分为几个档次外,很多前来花钱找关系办事都有明码标价,往部队送个女兵10万,安排办理事业编制10-15万,帮助调动工作5-0万,各种批文和办理银行贷款根据情况10-50万不等。有人来这里花钱认识人,有人来这里花钱买关系,有人来这里打听消息,有人来这里花钱消灾,也有人花钱买醉而这所具有浓厚信息交易的娱乐场所的投资人,自然就成了我——在这里所有人都叫我海姐。
但是夜总会所有的工作由林总向樊慕桦单独汇报,在这里樊慕桦有自己的尊称:樊哥。他除了替单位收集情报信息外,也在贩卖着这张关系网,用金钱评估着关系的价值。
金百合每天大量的免单包间和巨额的经营费用让这个三十出头的林总倍感压力,白发频生。但是在这个场子里却滋养了一个群体——坐台小姐。在这个特出的群体内部有着她们的规矩,每个组由一个所谓的妈咪带领,这些妈咪就象是坐台小姐们的经纪人,每一笔坐台费,妈咪们都会从中抽取10的高额佣金,关系好的妈咪们会多介绍客人,关系不好的就会坐冷板凳,不听话也没关系,这些妈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林总一起到外地,用大巴车拉来满满一车的外地姑娘补充到小姐的队伍里,进行优胜劣汰。高额的坐台费用也吸引着无数的年轻姑娘趋之若鹜。
金百合夜总会的大堂门口一般会有八个迎宾或叫待位,她们穿着统一的工装,清一色的170米的标准身高,她们只负责把客人引入包间,她们的工资是夜总会里除保洁外最低的,只上晚班,一般都是大专院校的学生兼职打工。时间久了,她们会发现包间的点歌公主的收入高出他们好几倍,而且也无非就是点点歌,偶尔对熟悉的客人陪个酒,并没有什么特殊服务,这么轻闲的差事会让这些迎宾岗位的姑娘们踊跃的转岗到点歌公主;到了公主岗位她们又会发现坐台小姐们的收入一月高达几万甚至十几万,并且有些人长相非常普通甚至比不上她们,但是她们开好车穿名牌,一个包可能就几万,严重的心理不平衡造成了她们跃跃欲试的情绪,过不了多久,这些公主就会转岗成正式的坐台小姐,开始卖笑生涯。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里,这些还在学校就读大学的姑娘们欣喜着自己的高额收入,她们甚至比我这个刚起步的小老板的收入都要高出几倍,而且只是逢场作戏旱涝保收,因此越来越多家庭并不富裕长相较好的在校大学生加入到这个行业。
这就是当今中国社会浮躁的一面,人人都想不劳而获的过上所谓的幸福生活,人人都想光鲜体面的出现于人前,所以大量的炫富、浮燥、贪婪、无节操等等一系列扭曲的性格无节制的滋生着,郭美美事件其实不过是暴露了这个群体的冰山一角而已。在这里干爹、干哥、干妈比比皆是,情人,一夜风流处处皆有,各卖各的单,各找各的乐。我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象我这样一个自命清高的人居然成了夜总会的台前老板。
在这里我认识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人物:高官、富商、执法者、黑道大哥、地痞流氓。也认识了一个叫刘夷的坐台小姐,一个面容颇好的年轻女孩,经过微创整容更显得楚楚动人,她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身上还没有被这酒红灯绿熏染的面目全非,她总是用一种敌意的目光远远的注视着我,尤其当我和樊慕桦同时亲密出现的时候,隔着十米开外,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我就能感受到她刺骨的目光时时追随着我。我隐隐的感觉刘夷对我的敌意来源于——樊慕桦。
我对金百合没有太多的好感,相反总是提心吊胆,不断的劝告樊慕桦见好就收,以免后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他总是轻描淡写就那一句话:“你尽管放心。”
一年多后,北京的“天上人间”爆出了爆炸性新闻,随即全国开始对娱乐场所大整顿,一夜之间娱乐场所人去楼空,全省夜总会家家生意惨淡。坐台小姐们转为地下生意。趁这个机会樊慕桦终于结束了金百合的业务转手给了其他人经营,收回了几个股东前期的投资款,虽然没有挣到什么钱,但是这张关系网却留了下来,这恐怕也是他们几个人开设夜总会最大的目的。
我吃惊的发现了象樊慕桦这样不大不小的官员在官场上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不站队,无派系,靠着官场中游刃有余的上下运作,为各类高官跑腿、小官牵线,帮朋友办事,并很好的在这个灰色地带巧妙的生存着,他从不贪腐,更不枉法,收了钱他会替人跑事,不论是减刑还是批文,他只办能办的事,办不成退钱是他的原则,我逐渐发现他工作以外的社会关系,从底层社会的摊贩到有背景的社会大哥,基本都尊称他为樊哥。
这是我看到的樊慕桦的另一面,也开始让我对自己几十年来在心里形成的好人和坏人,经纬分明的界线产生了质疑,离开了向晴海为我营造的温室,我的世界观、价值观一次次受着冲击,这个社会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曾了解和看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