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想象中的政府官员有点不一样。”我皱着眉说。
“你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他微笑着那一弯新月闪烁着皎洁的光茫。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观察。你的文章里暴露了你的一切。不喜欢吃肉小时候被父亲罚过至今未改,喜欢喝茶尤其是苦丁茶,但那个茶太苦只适合回忆,还是菊普吧,一是清澈,二是泻火,这都是你文章里的。”
他的话突然打开了我封存的日子,一篇一篇,很多年了这些文章都是多年前无事时有感而发,想不到他竟能从中看透我的内心。《老屋》里记录了我的童年往事父亲的教诲责骂;《苦丁茶》里记录了我对一对恋人的伤怀;《云想衣裳花想容》里则记录着我减肥的心得,看来他真的在从文章中解读我。
“你还从我的文章中了解到我的什么?”我探究地问道
“你应该在三十左右,出过国,到过法国和意大利,去过云南西藏,有过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我们打睹你的男朋友是《牵手》里那个服装设计师,我猜应该是《为你漂泊》里的伟。”?樊慕桦脸上的一弯新月又露了出来。
“你们?”
“不好意思,我和几个管理网站的同事打赌,因为网站上放的全是你的文章,大家没事好奇就在研究你,打赌哪篇文章里写的是你的切身经历,最后他们猜是《牵手》里那个服装设计师,我猜是《为你漂泊》里的伟。”
我白了他一眼,得意地笑了笑。“首先你们都猜错了,每篇文章里的男女主人公都是我杜撰出来的,你们都没猜对。”
“杜撰也是要以生活中的人物为原型的,只有《为你漂泊》里的伟最接近你的生活。”
我的心忽然揪了一下,伟是吴欣的化身,写那篇文章的时候很伤感,很彷徨,往事好像点燃的檀香,慢慢飘散开来,迷蒙了眼睛,微熏了心灵。
趁着服务员上菜我悄悄合上一层一层被剥开的记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故事可能是从一个感受或者一个场景让我想象出来的,并非全都真实,有一天等我老了累了,我就躲到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把我这一生的经历都写出来。”
“呵呵,那我们可要等到头发都白了,你这一生可都过完一半了,至少前半部得写差不多了吧?让我们先看看前半部,后半部你慢慢写?”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好,等我有机会写出来一定先让你看。”
“嗯,一言为定。”说着樊慕桦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不能食言。”
我举起茶杯,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想我这半生的经历就足够写本小说了,何况一生。
“我给你想个名字,一本女性励志自传小说,《空谷幽兰》,就叫这个名字,优雅、文艺、神秘。我再找著名书法家给你题个字。”
“得了吧,没影的事你还真起劲。”
樊慕桦脸上的一弯新月瞪成了满月:“真的,河南书法家协会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会长我全认识。让他们给你题个字还不简单。”
“空谷幽兰,我又不是什么名人,用自己的网名不好吧,我想如果我真写自传就叫《烟火红尘》。”
“《烟火红尘》?”樊慕桦颇感意外和疑惑。
“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红尘。”我脱口而出,像是前世打上的烙印一样,不加思索。我们都陷入了沉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用这个词,只是感觉心底最深处那对红尘阡陌的感悟和期盼历经了十年的沉睡后像是被人唤醒再也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而我看到了樊慕桦脸庞上那弯上弦月后隐藏的疑惑不解和好奇。
“百丈红尘,寂寥烟火。阑珊心事谁写旧?”樊慕桦若有所思。
我拉回自己游离的思绪,怀疑地问道:“你真的是国安的?不是作协或是什么文联的?你不是在省出入境管理处工作吗?”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樊慕桦大笑了,“你还真高看我,那都是文人墨客呆的地方,我就是一粗人。我只能看作文,不会写作文。出入境管理处那是筹备期工作需要临时借调的,我的真正单位是省国家安全厅。”
“真的?”我不太相信地问。
樊慕桦放下筷子随手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工作证扔给我,我打开看到里面清楚地写着省国家安全厅处长樊慕桦。出生年月19年6月8日,9岁,旁边是他的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面庞清瘦,但是那对标志性的一弯新月却一点没变。我更困惑了。
“你一个国安的处长,不去抓间谍跑到网上开网站?”樊慕桦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我这也是工作需要,我建了几个网站,里面没内容啊,总得填上,我就在网上到处搜,就发现了你的文章,感觉挺清秀的,文风不涉及政治倾向,没有伤风败俗的内容,没有负能量,只是总带着一股忧郁,我就全转载到我们网站上了。”
“虽然我不知道国安这些地方到底是干啥的,但是平时从电影里感觉应该是与国家安全、机密、涉外有关的工作,总之在我印象里国安、公安都差不多。”
“哈哈哈哈,你真有才!简单地说所有和国家安全有关的事都归我们厅管,比如飞机场、火车站、海关、邮局、出入境、军事设施、军工单位。”
“难怪你到出入境管理处工作。”
“出入境管理处新上任的处长也是我的老朋友,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他办交接,你这点事就是投诉一下,我这是给他们提高服务质量,我和他说你是我亲戚,他跑得快着呢。”
“我说啊我上午投诉的,下午就让我去领证了,我滴个天,出入境的事是我第一次知道关系的重要性,婚介所的事第二次让我觉醒在中国没关系万万不能啊?”
“哈哈,现在不痛恨公检法司了吧?”
我撇撇嘴:“我永远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改变看法。”
“认识我后你肯定会改变看法。那只是个别窗口部门不作为带给老百姓的误解影响了所有公务人员的形象。”
“好吧,大处长,那我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扭转那些高高在上,无所作为,吃喝卡要,贪污腐败的政府形象。”
“我应该给你录个音,转到市长热线那儿,让陈市长听听来自群众的声音。”
“得了吧,我可不想被秋后算账。”
“你个黄毛丫头懂的还不少。”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我感觉你快一年没写过文章了。”
“马上就不忙了,以后可以当全职坐家了。”我自嘲地说。
“什么情况?你这年过得挺热闹啊?”
我低下头说:“我累了,十年了,也该换换地方了。”
“得了吧,在一个地方工作了十年,突然离职,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促使你做了这个决定。”
“猜得没错。”
“什么重大变故,不能和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帮上你。”原来樊慕桦不笑的时候那弯弯的月牙依然皎洁明朗。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四目相对,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和暖意悄悄在这寒冷的早春二月包围着我、温暖着我。
“这是我的电话,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外地人,在中州人生地不熟以后有事你找我,就算帮不了你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我拿着他写在就餐卡上的电话,随手拨了过去。“这是我的。”樊慕桦客气的说:“电话已经保存在手机好友里了。”
第一次见面,不知不觉聊到了十一点,看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
“小姐,买单。”
我招呼着服务员。樊慕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和女士吃饭怎么能让女士掏钱,这不是给公务员形象雪上加霜吗?”
“这次我是专门感谢你帮忙的,就是今天的菜太随意了,没尽到心意。”
我把钱放到服务员手中,我结账,女士优先。服务员为难的看看我们二人,不知该收谁的好。
“小姑娘你们没培训过啊?男女同餐,收谁的钱?”樊慕桦略带沙哑地提醒着服务员,服务员放下我的钱,拿上樊慕桦的钱一溜烟跑了。
“哎?你这是有意引导啊?不公平啊!”我抗议着。
“下次你请我。”
“好吧。”
早春的夜晚冰凉如水,走出蜜悦餐厅,坐在樊慕桦的车上我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你国安一个大处长开这么破的车?”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的工作性质要求我们不能张扬,不起眼,最好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这不是有安全感吗?这不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感觉吗?”
“得了吧,你可别断章取义了,我们说的安全感那是一种背靠大树的踏实,你这是低调和刻意的掩饰,完全两码事。”
“这么漆黑的夜晚,一个国安处长亲自护送你回家,这还没安全感?”
“你这么能说不去搞宣传还真屈才。”
“好眼光,我以前还真是宣传处的,后来才调到信息技术处的。这春节刚过厅里不太忙,要是平时你请我我还真来不了。我们这工作有时一忙几天几夜回不了家。”
“不会吧?难道电影里拍的是真的?”
“电影里拍的也不全是假的,一切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由于餐厅和我住的地方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了院门口,我了下车,樊慕桦朝院里看看,灯火通明,又往楼上看了看,问:
“你住几楼?你那儿安全不,我送你上去吧?”
“没事不用,我住18楼顶层,你别下车了,我经常晚上加班没事的,楼下保安都认识我。放心吧。”
“到家里给我发个短信。”
“嗯。”我转身离开,我忽然想起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可是转念一想,小姐这又不是相亲,忍不住有点自嘲起来。几个小时的相处,很轻忪、很愉快,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了,也算是一个文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