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出大事了

胖妞被问得舌头打了结，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看着老板。李响说，老板，那你为啥把它叫牛肉面呢，不是叫光头面更恰当些么？

老板瞅着李响看了半天，问，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这里就有光头面，我给你上一碗，你看看啥叫光头面。他下去，没多久又回来了，端着一碗大面，上面牛肉、猪肝、羊肚、鸭肠、鸡翅、鱿鱼、香菇、木耳，丰盛得很。

“这就是光头面！”

奶奶的，你拿乡下人耍宝是吧？这叫光头面，怎么也得有个由头吧？莫非，你们就喜欢颠倒黑白不成。

李响问，老板，这又是怎么解释？老板说，如果按商业理念解释，这就叫营销。营销就是营销你的差异，可是你想，不就是一碗面吗？再怎么差异也就是一碗面，所以，我们就在概念上做文章，这碗面，真正的名儿就叫“颠倒黑白”。

李响心里雪亮，这家伙指桑骂槐，必定是有什么不满，所以就故意取这么一个名字发泄心中不满。李响不准备问，刘马志也是行政上混久了的人，不想在天子脚下惹麻烦。樊铁铭更是人精，他只是笑，黑白颠倒的事他没少见。

胖妞有种被欺负的委屈，她要找回一个公道，这面子丢不起，在李响面前，她的脸皮很薄。

胖妞说，“你们讲不讲道理？”

老板又笑道，“姑娘，说到这讲道理呀，我倒想多讲几句。有人总结了，人啊，跟恋人讲道理嘛是不想爱了，跟老婆讲道理就是不想过了，跟同事讲道理呢是不想混了，跟上司讲道理是不想干了。人生一辈子，有许多时候是没道理讲的，别的什么都可以讲，姑娘，记住，讲啥也别讲道理。”

看着胖妞的脸被胀得猪肝色，老板接着说，“姑娘，我道歉，我们平民百姓，做点生意不容易。现如今做生意，小背景做小生意，大生意没大背景不行。我们这种没背景、没靠山的人，不想想主意，不标新立异没办法，虽然这营销方式有点儿俗气，姑娘你别怪，这碗光头面送你们啦。”

众所周知，京城人最喜欢侃大山了，把顾客作为他们发表时论的对象是他们的习惯，所以，老板在这里唠唠叨叨十来分钟一点也不觉得累。

如果不是另外一桌客人也在吆喝的话，这家伙一定还会唠叨半个小时。

“嗨，老板，你们的服务是怎么搞的？服务员站坐着不动，你老板在忙啊？”

老板赶紧过去，嘴里忙说对不起，还喃喃道：”这年头啊，是有点古怪，秘书干了夫人的活，干爹干了老公的活，小三干了纪委的活，城管干了地痞的活，教授干了流氓的活。我这做老板的，怎能不干服务员的活？客官，有什么需要，请吩咐。”

“给我们上两碗光头面，油星子都不要。”客人说。

“先生，你还真要光头面啊？坏本店规矩了，这就为难我们了。”老板说。

“咦，这就奇怪了，光头面还有真假不成？”

“先生，现在是假的才正常，要买真东西，只怕得上火星。譬如吧，说这餐桌上的油，是不是地沟油，咱绝对不敢担保，因为检验机关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判断真假；再譬如这鸡，是不是速成的，是不是抗生素喂出来的，咱也不敢保证。这些就不说了，再说，你们倒胃口了，就不吃了。我们就说这个说话吧，谁能说真话？说真话，你就没得混了，你得说假话，你不但对别人说假话，你还得对自己也说假话才行……”

这家伙在那一桌侃起了大山，李响想，这人肯定有很大的怨言，要不，他不会这样对待顾客的。

李响问一位服务员，老板受到什么刺激了，服务员起先不说，后来经不起李响的水磨工夫，才讲出其中的原委。

原来，前门附近的老字号门店经营特色小吃是传统，但是，只要是做生意，就需要人庇护，这位老板原先的庇护人是区卫生局的一个副局长，最近因为经济问题撤了职，他还没来得及寻找新的庇护人，税务稽查局已经登门稽查了，按照他们的算法，他要补缴税款80万。我的天，80万可不是小数字。稽查局的人还说，这是马马虎虎查的，够客气的了。老板急了，80万，差不多是一年的营业额，都交税了，他们喝西北风？老板经过许多周折，最后不知找到了谁，终于以800元的补缴税款，了结了此事。不过，虽然他以千分之一的比例交了罚款，但这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所以最近像是着了魔，逢人便牢骚满腹，发泄出来。

李响把老板叫过来，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的小吃系列可以这样取名：颠倒黑白窝窝头、胡作非为油粑粑、真真假假酥油饼、腐败豆腐、敲诈豆浆。怎么样，好主意吧？

老板愣了片刻，说了句：“知音！“吃完特色小吃，樊铁铭提议游天坛，找了个导游，一行人去了天坛游玩。避开人，樊铁铭塞给李响一张银行卡，说，这卡里有四十万，给李哥在京城花销。李响坚决不收，客气地说，你樊铁铭都老朋友了，你还这么俗气搞这一套？樊铁铭见多了，干脆得很的人有，半推半就的人有，假惺惺不收礼的有，但真真坚决不收的，没见过。所以，他笑着说，李哥你这不是见外吗？人家的你不收，这谁都知道，可是我是谁？我樊铁铭呀！樊铁铭是你的真哥们，你怎么可以不收呢？

李响不是假惺惺，他至今还真没受过樊铁铭的礼金，除了那件熊猫皮衣。他知道樊铁铭是条好汉，扛得住的人，但是，扛过一次不等于永远扛得住，现在，他名气越来越大，出事的几率也就越来越高。李响绝对不敢惹他。

樊铁铭见李响坚决不收，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是不会生气的，这种怀疑和担心很正常，樊铁铭没有受伤的感觉。他笑着说，李哥，你既然不收礼金，那我就帮你在梅州盖一栋别墅，别墅现在还没作兴，过几年就会很抢手。李哥，你选个地方，我帮你运作，以我的名义盖房子，今后转手给你，行吧。

不行。李响的回答很干脆。

怎么，你还真的准备做清官？樊铁铭大惑不解了，现在的领导，有几个没有几套房子的？你李响住在一个七十几平米的旧房子里，你不害羞，你老婆文青害羞呢，即使你老婆和你臭味相投，你家李曦，千金宝贝，你不愧对吗？

这一通规劝，李响有过半分钟的犹豫，但他还是坚定地拒绝诱惑，没理睬樊铁铭的执着。

不过，樊铁铭是个不达到目标不罢休的人，他的韧性一点也不比李响差，他磨着李响，要他说个城区方位。他说，你不说我就回去问嫂子。

真真是无赖碰无赖。李响正拿他没法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龙佩贤的。他？他打电话来，倒是件稀奇事。

这人确实有些奇怪，龙佩贤任县长时，李响是他得力助手，几乎是他的左臂右膀，离开他还不习惯。可是他任了书记之后，他把李响当瘟神，目的是为了笼络刘瀚清原先的那群心腹。这点，李响理解，你策略点，故意疏远疏远原先的那些骨干，不过后来李响意任县长，他们应该很好地合作，是情理之中的事。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龙佩贤突然对李响仇视起来。当然，表面上看，他们是因为宏伟集团的事而不欢而散的。有人说，龙佩贤之所以恨李响，是因为龙佩贤运作宏伟集团进梅州，可梅州人几乎是一致地认为，引进这个大公司，是李响的功劳。

其实呢，是龙佩贤的功劳也好，是李响的功劳也罢，龙佩贤并不十分在意，因为他也知道些宏伟集团的蛛丝马迹，所以是福是祸很难说。苏瑜对他说，要好好关照宏伟集团的业务，龙佩贤不得不服从。但是，最近有人私下里议论，虽然这种人很少很少，但龙佩贤一听就浑身发抖。有人议论，宏伟集团是一个不良企业，行为暴戾而又凶残，他们就是李响的支持者，李响当县长就与这个公司有关，现在好，这个公司表面上是龙佩贤引进来的，可实在是李响的杰作，他现在一个转身，溜了，留下他龙佩贤在此担责。龙佩贤虽然不能肯定宏伟集团一定会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但由于一百八十户拆迁户拒绝合作，这种暴力倾向越来越明显，万一出现什么大事，那怎么得了？龙佩贤想想都心悸。

今天他打电话给李响，不是担心出事的问题了，而是已经出事了，就在五分钟之前，溧水两岸改造项目的拆迁户中的一家，突然煤气瓶爆炸，一家三口都被炸身亡。虽然不确定是意外还是刑事责任，但龙佩贤凭他的在警校学到的专业知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件刑事案件。

宏伟集团动手了。龙佩贤断定，所以，他打电话给李响，要他请假回去。

李响接到电话吓了一跳。动手了？这么快就动手，有些意外。李响决定回去，先回去处理这件事，或者干脆就提前结束学习。

刚好赶上最后一班飞机。

李响是一个人回来的。刘马志和樊铁铭等人留在京城，他们没有理由跟着县长跑，也不好看，人家会说李响带一帮马仔，特别是还有这么多美女跟在屁股后，像什么话？人言可畏呀。

才下飞机，翁辉和司机就在出口等，李响没登上汽车就问梅州情况。翁辉说，现场勘查已经出了结果，纯粹是一件意外事件，液化气瓶露气造成的事故。

鬼话！

李响一听就知道有人做了手脚，官方的版本是意外，民间的传说肯定是另一种版本，宏伟集团就是要这个效果。

官方的版本用于给民众交差，给领导交差，民间的版本起威摄作用。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后者。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法。

还在半路，李响又接到学校班主任的电话，说：“李响同学，你回梅州也没请假，这是不对的。明晚前，你一定要回学校报到。”这时，李响才意识到还没有跟班主任打招呼。党校学习不是开玩笑，纪律非常的严，他们归组织部门管理，直接就与乌纱帽牵扯在一起。

李响说，“梁老师，县里面出了急事，不得不急着赶回来呀。明天晚上只怕赶不回来，请个假吧。”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不僵化，但也很讲原则，他说，“李响，你以为只有你就是县长是不是？能进这里学习的人，最小的官就是县长！你以为只梅州有事是不是？天下哪里都有事！南联盟在受北约轰炸呢，巴勒斯坦托马斯发起对以色列的圣战，美国受飓风袭击三百万人受灾总统连夜赶往灾区，印度列车出轨八人死亡一百二十人受伤，等等等等，你说，哪里没事？李响，你知道吗？别说国际上的大事情，即便在国内，大事小事多不胜数。上海人吃牡蛎三十八人得甲肝、温州厕所里发现女尸、襄阳城自来水呈绿色、开封按摩厅父子俩争抢一个小姐、长沙洗脚妹爆料某厅长十个脚趾头上戴十个戒指、盐城矿泉水中出现避孕套。还有，甘肃一只鸡长两个脑袋、江苏母鸡打鸣成为常态化、广东吃蛇专吃蛇尾巴，等等等等，你说国内的事还少吗？告诉你，你进了学校，就归学校管，梅州的天塌下来与你无关。梅州的天用不着你来撑，龙佩贤是干啥的？他又不是生下来只会吃饭喝酒打牌洗脚按摩唱歌跳舞泡娘们……”

一口气，他足足讲了十分钟。不愧是老师，不愧是教授。李响哭笑不得，说，“梁老师，这假，我非请不可，说不定，我还准备休学呢。”

那边哼哼冷笑几声，李响，你敢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