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轮回（10）

李静宜书记对着他笑了一下，道：“慕容啊，最近工作加把劲，我怎么觉得挺吃力的。”慕容轩不明白李静宜书记是指哪方面，没敢接话，仍旧保持着微笑，等李静宜书记训示。慕容轩心里是很想知道李静宜书记对昨天那封信的看法的，尽管张春平他们没告出新的内容，但不表示李静宜书记没新的想法。有时候想法比内容更重要。可是李静宜书记像是把昨天那封信忘了，直到工作谈完，也没提一个字。慕容轩有种解脱，但也有新的不安。往陈东可办公室去时，他提醒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张春平这个炸弹一日不排除，他的心就一日不能彻底轻松。

陈东可副书记这天有个剪彩活动，是上午十一点。他让慕容轩到时提醒他一下，别错过了时间。去年招商引资引来的台湾庆丰集团在羊城投资七个亿，建自己的分厂，经过一年多的运作，项目终于要破土动工了。慕容轩说我记下了，陈书记还有什么事吗？陈东可说：“没事了，慕容你也忙去吧，我看你们最近挺忙的。”慕容轩笑了笑：“我们忙是应该的，为领导服务嘛。”想了想又说：“陈书记，昨天那个材料你看完没，田光那边等着呢。”陈东可像是才记起来，哎唷了一声：“看，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看了，没什么意见，再说也是常委会上定了的，让他们发吧。”说着将材料递给慕容轩。慕容轩接过材料，说了声陈书记您忙，十点四十我上来。陈东可没反应过来，讶疑地瞅着慕容轩，慕容轩笑笑：“剪彩的事。”陈东可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刚说完就给忘了。”

回到办公室，慕容轩就想给田光回电话，又多了个心眼，拿起文件细看起来，结果发现，陈东可哪儿也没动，就把他加上的两个字“大省”给删了。

慕容轩拿着文件，怔怔地站了好长一会，最后把李洪彬叫来，说：“你把这文件送到政府那边去。”

陈东可删掉那两个字，绝不是他不同意把岭南建成大省，而是他认出那两个字是慕容轩加的，这点，慕容轩心里有数。

关于建设大省强省的目标，是李静宜书记在年初经济工作会上提出的目标，但常委中有人认为，建设强省可以提，每个省都在这么提，建设大省，恐怕不妥。

慕容轩为此征求过李静宜书记的意见，李静宜说：“大省也没错，我省人口排全国第二，土地面积也占第三，就是经济总量也排在前十五。我们提出建设大省、强省，就是想激励起全省人民的斗志，把岭南的各项事业抓上去。”

后来慕容轩尝试着，在省委这边的文件中有意多提了几次大省和强省，但每一次只要有“大省”两个字，陈东可总会不言不喘删去，也不做解释。慕容轩就知道，在关于“大省”的提法上，李静宜书记跟陈东可并没达成一致。好在，自那次以后，李静宜书记也没再提过“大省”这个目标。

慕容轩收回心思，开始处理文件，秘书长这个工作，一半时间是在文件堆里度过的，省里各部委上报到省委的文件还有要报到中央部委的文件，第一个读者总是慕容轩，有时候分管的副秘书长也会把把关，但仅仅是把关而已，文件最终定型，还得慕容轩说了算。好在，慕容轩习惯了这份工作。慕容轩以前看见文件就头大，特别是在沿江工作的那几年，他在全省率开新风，下决心要压缩文件，整顿文山会海，一度时期，还取得了成效，被当时的书记高放表扬过。但随后他就发现，压缩文件就等于压缩自己的政绩。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以文件的形式来陈述的，上级检查工作，也是以材料和文件为准。你干得再好，没有过硬的文字材料，你的功劳就会少掉一半。还有，上级布置的各项工作，最终你落实没有，落实到啥程度，不是以实绩为标准的，而是材料。有些工作你没干好，甚至就没干，但有过硬的材料，上级照样可以肯定你。有了这些认识后，慕容轩不那么反感材料了，也不再提文山会海四个字。

他发现，这四个字越强调，涌来的文件或会议就越多。他在省政府的两年，材料水平提高不少，对文件把关，能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就连研究室那帮笔杆子，也不得不佩服他。慕容轩嘴上说，自己这方面是学生，需要跟笔杆子们不断学习。心里其实嘲笑，什么学习，天下文章一大套，就看你会套不会套。事实也是如此，好的材料，关键有两条要把握住，一是吃透上面的精神，不论省也好，市也好，自己出台的东西很有限，大多都是根据上面的精神出台一些文件或规定，只有把上面的精神领会透，你才能写出好的材料来。

另一点，就是准确把握主要领导的意图。表面看，材料或文件是发给下面的，是让下面的人学习或贯彻的，其实不然，对写材料者来说，你面对的始终是一个人，就是让你着手弄材料的那个人。就他个人而言，过去是省长李静宜，现在是书记李静宜。

省委出去的每一份材料，甚至省里出去的每一份材料，特别是报到中央部委的，要体现的，不是全省人民的意志，而是书记李静宜的意志。如果你把这个弄错了，你的妙笔再能生花，也生不出一朵有用的花来。省委政研室原来的主任老瞿，号称岭南第一笔，高放书记在岭南时，所有的讲话还有向北京方面的汇报材料，都出自他的手，为此他在省里很狂，原秘书长洪秘书长都要让他三分。

一般在酒桌上，只有下属给上司代酒的理，绝没有反过来之说，可是只要老瞿跟洪秘书长在同一酒桌上，一准是洪秘书长给老瞿代，为此还闹了不少笑话。高放调到北京后，李静宜非常器重老瞿，把他继续留在政研室，谁知老瞿连着弄了几个大材料，都没能过关，最后一次，还把李静宜惹怒了。为啥，老瞿恃才自傲，不求进步，还抱着原来老一套，对省委新一届班子的思想，作风还有工作思路关注不够，写出来的东西仍然停留在原来的水平上。

不是说原来的水平不够，关键是原来的思想都是高放的，现在必须换成李静宜的，老瞿这方面既固执又愚顽，结果，李静宜上任两个月，就把老瞿岭南第一笔的使命结束了。老瞿提前退休，他梦寐以求的岭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岭南日报》总编辑的梦，也只能到此为止。

慕容轩这方面就比老瞿开化得多，也成熟得多，他弄出的东西，字字都是点在李静宜书记心窝窝上的，而且浑然慕容，不露任何痕迹。到目前为止，如果说有什么不足，怕就是被陈东可删去的“大省”两个字。

这块心病暂时先留着，慕容轩不打算解决，他想过段时间，再认真跟李静宜书记探讨一次。陈东可删得对不对，他说了不算，陈东可说了也不算，得让李静宜书记说。

李静宜书记现在不说，不是说心里没想法，很大的可能，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因为陈东可是上届班子中惟一留下来的专职副书记，中央下决心对省级班子减负，原来的五名副书记现在精减成了一名，副秘书长也一样，能在这样的大幅调整中保住自己的位子，陈东可有他自己的能量。目前他跟李静宜书记还在磨合期，很多矛盾都在水下，不会浮出来，但慕容轩相信，不久的将来，潜伏在水下的东西，都出浮出水面，而且会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一晃十点二十就到了，慕容轩收起手里的材料，往十楼去。按说这种事，让秘书李洪彬去干就行了，但慕容轩坚持一个原则，自己能干的工作，绝不让秘书代劳，特别是每天例行公事到两位书记办公室了解工作安排，还有重大活动时的提醒，他都亲自去。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一个人如果连正确的工作态度都没有，那你绝不会在工作上有啥建树。

慕容轩来到十楼，远远看见陈东可书记的门开着，里面传出笑声。犹豫一会，还是坦然走了进去。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除了陈东可书记，还有副秘书长张峰，正在神采飞扬地跟陈东可书记说着什么。

张峰身旁，是姿色过人气质绝佳的台湾庆丰集团岭南办事处主任夏慧慧，她目前是庆丰岭南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也就是今天奠基活动的主人。

慕容轩先冲夏慧慧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冲陈东可书记说：“时间到了。”

陈东可起身，望也没望慕容轩一眼，冲夏慧慧和张峰说：“我们走吧。”

谁也没想到，这天的奠基仪式会出事。

陈东可他们走后，李静宜书记突然想到党校去，要慕容轩陪同他。按说去省委党校这种地方，组织部长陪着更合适，但组织部长不在，去中央党校学习了，副部长陪同又显得规格低了点，慕容轩便临时顶了这个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