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2年的最后一场雪,像疯子似的在天空狂舞。当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洒落整个城市的时候,言鼎的心情也如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显得那么苍凉,又那么的悲壮。
钢娃血红的眼睛瞪着言鼎,如同雪地里的恶狼。
两人早就不再是兄弟,而是仇人。
当紧握的拳头像愤怒的雨点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世界仿佛即将毁灭。
这是战场,昔日兄弟之间的战场。战争终于把言鼎内心仅存的信念击得支离破碎。当然,结局很简单,意料之中,预料之外。
言鼎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雪已经停了,但风依然呼呼的刮着。回头看着一眼那扇威严而冰冷的大门,耳边回荡着钢娃刚刚跟他说过的话:“自从你把我踢出去的那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兄弟,想怎么着就放马过来吧,我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男人。过了今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的叹息被狂风淹没,身体里的血液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凝固。他闭上眼,任凭冷风刺破脸上的肌肤,那一刻,濒临瘫痪的神经猛然颤抖,继而露出张狂的笑容,他稳稳的大踏步前行,把全世界都踩在了脚下。
边凌涵此时正在焦急等待言鼎的消息,当得知结果后,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陈振华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总算都过去了!”
原本表情低落的言鼎突然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大声喊道:“没有什么不开心,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振作起来,继续迎接新的战斗。”
“又有什么战斗啊?”人未至,声先到,路家华一脸喜色地推门而入,似乎感觉气氛不对,诧异地问,“怎么了各位,是我的突然回来吓到你们了?”
言鼎也没料到他会如此之快便杀了回来,不禁问:“这么快就搞定了?”
路家华摊开双手道:“怎么,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言鼎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冲陈振华和边凌涵说:“看到没有,这才是咱们公司的人才,真正的人才,你们两位以后可得紧跟上脚步了。”
“过奖,过奖。”路家华抱拳道,“不过这次我可是……”他话未说完,言鼎就插话打断了他:“走,咱们找地方吃饭,一是迎接路副总凯旋而归,二是迎接咱们的新生。”
“新生,什么新生?咱们又招新人了?”路家华问,言鼎没理会他,在背后推着他说:“呆会儿给咱们好好讲讲你这次胜利出征的事。”
吃饭的时候,边凌涵依然一言不发,而且看上去胃口极差。
路家华正在夸夸其谈,突然看到闷声不语的边凌涵,于是赶紧收声,问:“振华,你是不是跟凌涵妹妹吵架了?赶紧从实招来,要是让我知道是你欺负了她,我绝饶不了你。”
陈振华无奈地笑了笑,给边凌涵挑了筷子菜,说:“多少吃点吧。”
边凌涵低垂着眉头,象征性的动了动嘴唇。
路家华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看向言鼎,言鼎只好坐正,一本正经地说:“钢娃这次算是栽了。”
路家华被这话惊得不轻,拿筷子的手停在空中,瞪着眼睛,好像见了鬼似的。
言鼎本来是不想再提这事儿的,但既然被路家华追问,于是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路家华紧握的拳头终于放下,突然一拍桌子说:“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那个混蛋,忘恩负义,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他说完这话,眼神却又变得黯淡,幽幽的叹息道:“其实我真不想看到这一天,王八蛋,他这都是自找的。”
言鼎的心情十分复杂,钢娃是他一手带上道的,最后却又亲手把钢娃送进了监狱……想到这里,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低沉地说:“但愿他在里面可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离开公司,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边凌涵终于开口,陈振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凌涵,这不怪你,你不用自责,都因为……”
言鼎挥了挥手,举起酒杯说:“虽然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既然已经这样,那就不要再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都是好兄弟,好搭档,这杯酒,我们一起敬钢娃,希望他出来的时候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吧。”
三杯一样的酒,每杯酒的味道却不一样。
“振华、凌涵,喝了这杯酒,以前所有的事就当一阵风一样全都过去了,你们俩能在一起不容易,但你们必须感谢一个人,那就是言总,钢娃为什么要离开公司,为什么对言总怀恨在心?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你们俩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路家华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陈振华和边凌涵冲言鼎举起了酒杯,言鼎端着酒杯凑近嘴边却没喝下去,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家华刚才说了那么多,我只认同一句,那就是你们俩能在一起不容易,以后可得好好珍惜这段感情,要是敢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陈振华,你给我听好了,我丑话说在前面……”
“哥,我知道了。”陈振华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要是我敢做出对不起凌涵的事,我,我就……”
路家华接过话道:“量你也没这个胆,凌涵,以后要是他敢欺负你,尽管找哥,哥给你做主!”
边凌涵低沉的心情渐渐好转,深情地看着陈振华一眼,陈振华忙讪笑道:“不会,绝对不会,当然,也不敢……”
言鼎回去的时候不算太晚,他知道童敏敏还没休息,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打开门。
童敏敏正在看电视,好像完全没察觉进门的言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但到底什么节目,她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言鼎来到她身后,突然双手捧住她肩膀,笑说道:“亲爱的,等急了吧,我回来了。”
童敏敏转动了一下眼珠,终于从屏幕上收回了目光。
“不好意思,公司有点小事给耽误了,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言鼎做了亏心事,所以极力想要缓和房间里冰凉的气氛,但她却像个木偶似的。他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嗅了嗅头发,赞叹道:“真香!”
陈振华搂着边凌涵的肩膀,两人慢慢悠悠的在夜色下散步。
“你怪我吗?”她突然问,他笑了笑,叹息道:“凌涵,你太自责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们兄弟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边凌涵依然在自责,在她心里,所有的事都是因她而起。
陈振华感觉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关心地问:“冷吗?”
她摇了摇头,说:“心冷!”
言鼎握着童敏敏冰凉的手,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上,她没喝,水汽从杯中漂浮起来,迷蒙了双眼,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伸手放在她额头上,顿时被吓了一跳,惊叫道:“都烧成这样了,赶紧,我送你去医院。”
童敏敏掀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什么叫不用我管,我可是……”言鼎话说一半就被她给打断:“我说了不用你管,你还是先管好自己。”
言鼎没理会她的反唇相讥,再次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她没挣脱,只好顺应。
到了医院,言鼎马不停蹄的去找医生,然后开了针药,又伺候她躺下,等护士把液体打上后,他才松了口气,愧疚地说:“早知道你病了,我就不该出去应酬。”
童敏敏的内心其实早就在他为自己找医生的过程中给软化,但此时仍装作无视他的存在,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像个孩子似的遐想连篇。
言鼎为她掖好被子,又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像父亲安慰女儿似的说:“等打完针就会好的,好好睡上一觉,我陪着你。”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时间在药水的点滴中悄然溜走。
言鼎坐在她身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闭上眼,看着她安详的入眠。
第二天,她睁开眼的时候,他依然像昨晚那样看着自己,温柔的说:“醒了!”
她看了看四周,不再像昨晚那样迷糊。
“已经退烧了,医生说也不用再打针,如果没问题的话就能回家去。”言鼎说,童敏敏撑着手想坐起来,他帮忙护着后背,还用枕头垫在她腰上。
“小伙子可真贴心,姑娘,这样的小伙子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可千万别错过了。”这时候,临床的老人笑眯眯的说道,言鼎笑着反问:“大娘,您怎么就知道我们还没结婚呢。”
老人爽朗地说:“大娘都是过来人了,要是已经结婚,有几个男人能对老婆这么好?”
“那可不,要是我们结了婚,我会比现在做得更好。”言鼎这话嘴上是说给老人听,其实是在童敏敏面前讨好卖乖,老人听了这话,却叹息道:“真羡慕你们年轻人!”
童敏敏突然问:“大娘,您住院就没人来陪您?”
老人苦笑道:“老头子去年走了,丢下我一个老太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童敏敏和言鼎对视了一眼,这时,外面响起轻轻地敲门声,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走了进来,老人这才笑着说:“这是我女儿……”
在走出医院的草坪上,童敏敏一直紧紧地挽着言鼎的胳膊,踏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整齐的脚印,还发出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声音。
突然,一阵风吹过,雪花从路边树上掉下来,言鼎用手帮她挡住,她看着还在飘飘悠悠的雪花,感慨道:“真美!”
言鼎抓起刚刚落下的雪,在手上捏成一个心形,双手捧到她面前,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睛,温柔地说:“敏敏,嫁给我吧。”
童敏敏一开始似乎被吓到,但很快反应过来,却带着责怪的口气说:“哪有人在医院求婚的。”
“医院怎么了,我觉得医院求婚是再好不过了。”言鼎坏笑道,“你想想啊,人出生的时候是在医院,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在医院,也就是说,医院见证了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所以也能见证我们的爱情……”
“胡说!”童敏敏往前走去,言鼎捧着心形的雪追上去,拦在她面前不依不饶地说:“嫁给我行吗?求求你了,我可不想等你老的时候也跟医院那个大娘一样孤独无依啊。”
“我看你自己才怕老来孤独无依吧。”童敏敏反驳道,“不过,看在你昨晚那么细心照顾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
言鼎大喜过望,双手抛出心形雪,雪在空中散开,然后缓缓落下。她伸手接住了几片,却很快就化掉,他一转身又捏了个放在她手心,笑着说:“这颗心是我的,永远都不会化了。”
言鼎没想到路家华刚刚接手完成的案子惹来了麻烦。他一出现在办公室,陈振华便满脸愁容地窜了过来,连声说:“哥,你总算来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儿啊,慌里慌张的?”言鼎心情很好,所以心不在焉。
陈振华焦急万分地说:“十分钟前有个电话打进来,说要找你,还说要是找不到你,就等着给路总收尸。”
言鼎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关机,刚开机,一个陌生电话就打了进来,一个男子在电话里说:“没想到言总的电话这么难打,早知道这样,我就干脆直接到你办公室找你来了。”
“你是谁?”言鼎问,对方冷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事你的朋友现在我手里。当然,我们之前不认识,但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朋友了。”
言鼎印象中不认得此人,但想到路家华的处境,只好客气地问:“请问我的朋友怎么得罪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