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荒野

北大陆之上人族的疆土很少，那是按照整个北大陆的比例来说的。北大陆和东大陆一样地域极为辽阔，甚至比东大陆还要稍大一些，在东大陆上人族城市大概有三万余座，而在北大陆之上，人族的城市不过刚三十六座而已，若是这般比起来，地方确实小了太多太多。但若是把土地的面前缩小到一个人的程度，那又实在是太辽阔了。人族虽然仅仅只有三十六座城市，但是城市与城市之间自然有着众多空旷的区域，有的地方是茂盛的原始森林，有的地方是群山，有的地方则是湖泊……虽然这么多年来人族一直都在努力的扩大土地的使用面积，但是城市与城市之间，仍然有着众多的荒野。毕竟建立一个城市需要极为庞大的资源，还要调动人力物力，因此这么多年来人族的城市虽然也经历过多次的扩张，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把所有荒废的土地都能够使用上的程度。

如果有着急的事情需要办理，那城市与城市之间可以使用传送阵进行沟通，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便能够瞬间穿梭极为遥远的距离。可是驱动传送阵需要大量的灵石，除了修行者或者是底蕴雄厚的家族之外，基本不会使用这种传送阵，因为传送阵每一次运输的物体越多，那所需要耗费的能量都是呈倍数增长的，除非是只携带一两件重宝，若是大规模的运输物资，传送阵还远远达不到普及的程度。正因为如此，城市外的荒野之处便需要有人扩张，在各大城市的大力支持下，这无数年来在城市之外，早就已经形成了一个个的村落或者是小型的镇子，几百上千年之后，这些村落和镇子就会变成城市，使得人族的人口能够快速的增长起来。

就如同是现代世界的繁华区与郊区一般，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虽然有穷有富，但是总体来说，是要比这些生活在荒野中拓荒的人好上一些的。因为这并不是现代社会，如果生活不下去城市会给予资助和帮助，在这个粮食普遍比较稀缺的世界里，这种优惠是没有的，之所以称之为扶持，是因为在城中耕种或者是做工，都需要缴纳税务，而出城之后拓荒之后，这些税务就不用再予以交付了，如果年景好一些，每当春季的时候，这些人购买种子还有折扣，两者加在一起，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节省了一笔很大的支出了。

不过在野外生活自然也有着苦难，首当其中的便是安全问题。所谓的兽族，其实便是懂得了修行开启灵智的野兽形成的族群，而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着未开化，没有开启灵智的野兽生活在各处。这些野兽完全以本能行事，会对这些拓荒的人们进行攻击，因此若想要在拓荒的世界里存活下去，最为重要的便是自保的能力。除此之外，则是近乎于无穷无尽的生活琐事了。比如劈柴挑水、种植粮食、管理粮食、储备过冬用品、每天的一日三餐等等……往往白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些拓荒人便会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一直为了生活劳作到太阳落山为止。不过能够活下去，在这个乱世之中本身就算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情了，最主要的还是后代的教育。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飞黄腾达，但在这种荒野之上能够活下来已经极为辛苦，怎么可能还会有时间给孩子进行教育。而且如今这个世道知识本来就处于垄断地位，甚至可以说知识的来源要比金钱的来源更加困难，因此生活在荒野中的孩子多半不会受到什么教育，从小跟着父母一起劳作学的一身本领，然后长大之后则会接过父母的工作，继续在这荒野中生活下去。

如今这些拓荒者在城市与城市之间的缝隙里已经茁壮的生长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辛苦，但却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拓荒者离开温暖的城市来到恶略的荒原，多半便是因为骨气了。在城中虽然只要找一份工作就不会饿死，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却被发展到了极限。不论是做些什么事情，人与人之间都有着阶级的存在，低级的人见到高级的人就必须要卑躬屈膝，就必须要忍气吞声，因此生活虽然过得去，但是尊严和戾气却在这不断的折磨中不断的磨损与加重着。而在荒野中则完全不用考虑这个，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生存下去，彼此之间多半也是相互帮助，勾心斗角虽然也有，但是毕竟要少上一些，不过是少上这么一点点，人们就觉得自己挺直了腰板，站直了脊梁，这些辛苦也算是值得了。

当然，经过无数代的发展之后，这些如同星星一般遍布在荒野中的拓荒者会连接在一起，从一家一户发展到几家几户，然后发展成为村庄。在村庄这个级别里，人与人之间基本还是属于相互帮助的，大家同心协力的抵御天灾，邻居有难会热心的帮忙，毕竟所谓的村子也就那么大一点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谁都认识谁，谁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彼此之间极为了解，戾气便不会积累的那么厚。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村子里的人口会越来越多，人一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便体现了出来，勤劳一些点的人粮食自然多一些，日子过得好一些，懒一点的人粮食自然就少一些，日子过得自然就差一些……人与人之间有了差距，自然就有了嫉妒、贪婪、算计，事情也就多了起来。若是发展成为了镇子，那就会很自然的的出现阶层，出现贫富的差距，也就有了城市的雏形。

当到达镇子级别的时候，其实已经又回到了原点，有的人受到了欺压，会如同祖辈一般选择离开镇子，找一个荒野过能够找回尊严的生活。有人出生在稍有底蕴的家庭里，虽然所谓的底蕴不过是多一些钱粮，和城池里那些权贵的富贵有着天壤之别，但却已经可以做到一辈子吃穿不愁，只要能够守住家产就能安稳一生了。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人会出生在贫寒人家，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要为了一口饭来回奔波。因为出身的不同，自然便有了轻蔑和嫉妒，那些出身于贫寒的人自然会抱怨老天的不公。

但其实，人与人之间其实是平等的，无论一个人究竟是出生在富贵或者是贫寒的人家，他们也都是同样的人。在他们的祖祖辈辈之上，也都是在荒野之中走出来的辛苦人而已。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人祖上勤奋了一些，有的人祖上懒了一些，然后这些差距经过无数代的放大积累，便会落到后世人的头上。因此不论是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其实都没有抱怨和优越的，因为对于时间来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存在。若是富裕的家庭懒了下来，经过一代代的挥霍之后，也终究会家道中落成为贫寒子弟。而那些贫寒子弟若是站起身勤奋起来，那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自然也可以富贵起来。所以重要的并不是出身，而是选择。

这荒野就是城市最早的样子，人们在其中挣扎，有人穷，有人富，穷人因为没有本钱，会觉得赚钱困难，发家不易。而富人则因为有着底蕴有着资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赚钱的门路。不论是穷还是富，在到达了一定程度之后都会产生惯性，穷的人虽然不一定会越来越穷，但是却会越来越难起家。而富人则因为手中的资源雄厚，能够更快的积累财富。如果一直如此发展下去的话，那这荒野在经过无数代之后会出现贵族与诸侯，也会出现贫民与奴隶，其中会有很多家族一直不断的变强，但是会有更多的家族如同砂石一般，虽然壮大过，但是却因为没有站稳脚跟而被淘汰出局。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发展，都需要时间的温养，都需要无数代的选择，而如今的荒野上，这些选择都被碾碎了。

自从趁着黑夜杀出难民潮之后，经过一夜修整，孟越便跟着车队一路前行，这一路上见到最多的，便是尸体与无家可归的难民。三十六座城池如同明灯一般，被这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当做是最后的救民稻草，这些人前赴后继的朝着城市而来，为的就是求一线生机。在路上孟越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十几岁的少年，七八岁的孩子，壮年的男子和年轻的母亲……无数人无声的走在路上，朝着生的希望前进着，有的人背后背着粮食，手中拿着武器，也有很多人已经饿得晃晃悠悠。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的眼中都有着希望，他们朝着城市前进，觉得只要到了城市之中，就能够活下去。因为有了希望有了目标，这些人便仍然有着动力，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混乱，还没有到达易子而食杀人果腹的程度，但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前方，在他们眼中的希望之所，如今已经成为了把他们拉入死亡的巨兽。

在这荒野之中，一般人是不能够携带太多粮食的，多半只能够进行一次远距离的迁徙而已。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不论是谁，如果觉得在一个地方能够活得下去，自然也不会带上太多的累赘减慢自己的速度。但这些人根本想不到，他们眼中的希望，他们眼中人族的堡垒，那些保护他们的士兵，在他们到达城市之后不但不会放他们进入城池，反而还会紧紧关闭城门把他们的希望剥夺掉。然后，在没有了希望之后这些人会陷入迷茫，会不敢置信，会在城门口徘徊，希望奇迹的降临，然后，他们会成为难民潮中的一员。食物会被吃光，那就只能易子而食杀人果腹，作为人的道德被生存的执念笼罩，人与人之间剩下的仅仅只有欺骗和争斗……这些人甚至可能根本见不到兽族来袭，虽然他们抛家舍业远距离迁徙就是为了躲避兽族的兵锋，但是他们会先一步死在城墙之下。可能是爆发的瘟疫、可能是人与人之间为了活下的搏杀、可能是城门守卫的箭矢、可能是冲出城外的车队……这些人都会死去。

而孟越看到的，不过是这三十六座城市包围荒野的一个角落罢了，除此之外，会有更多的人走在前往城市的道路上，然后会死在城墙之下。这其实真的很讽刺，那些被吓破了胆，躲在城中不敢逃的可能活了下去，而这些为了活下去拼命的人，却毫无价值的死了。而他们的死因则更加的讽刺，不是不开的城门，不是瘟疫，不是车队，而是因为他们当初选择了离开城市。他们选择站直腰板用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所以离开了有阶级压迫的城市，然后死在了这里。他们很冤枉，但是却也很正常，因为这条路就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但也有更多的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祖上选择拓荒，所以他们降生于荒野，然后落得如此这般的境地。

在最开始的时候，孟越觉得人与人之间因为贫富阶级一降生便不公平，然后因为看明白所有的一切是因为选择，所以又觉得人与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不公平。到了修为有成，孟越觉得这个世界因为一出生就存在资质的诧异，其实还是不公平。而到现在孟越才终于明白，对于世界而言，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并不是因为公平和不公平之间本身的对比，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懒得看这芸芸众生一眼，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选择罢了。祖先的选择，那叫出身、自己的选择，那叫命运、一个种族的选择，那就叫世道了。

人活着，有机会选择，那就是好世道，就是公平的。如果没机会选择，那就是坏世道，是不公平的。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是看活着的世道如何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