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城墙之下，无数难民围绕在城墙边缘，鲜血已经把地面染红，无数的残肢断臂被人踩在脚下，俨然一片地狱般的景象。当所有的车队离开城池之后，城门已经开始缓缓关闭了，但是仍然有无数的难民朝着城门的方向涌过去，奢望能够在最后的时候守城的将士能够良心发现，放他们入城。当然，这一切自然只是奢望。城门缓缓关闭起来，从城门关闭的缝隙中一把把长枪探头来，把那些难民钉死在城门外。有不少的难民被后方的人挤着朝前涌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撞在长枪之上。当城门完全关闭，城外的无数难民就仿佛是不能归家的恶鬼一般，发出一阵阵惨嚎之声。
城墙上，匆匆赶来的陆域不断的喘息，看着城墙下的那被血染红的道路被难民封锁住，看着脚下无数难民捡起地上的尸体开始进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他真的这么说？”
成殿站在陆域的身旁点了点头道：“莫非你也觉得，这时候需要坚壁清野？咱们脚下站着的，可都是咱们人族的同胞啊。”
“你看看，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为了活下去，不惜捡别人的尸体吃，现在城下已经被鲜血所沾满，等天一亮太阳出来，那这些尸体就会成为瘟疫的温床，这些人谁都躲不过去，全都要死。”陆域转过头不忍看脚下的情况，背对着坐在城墙上道：“难道，真的不能放这些人入城么，成世叔……”
这已经有着恳求的意思在其中了，成殿叹了口气，学着陆域背对着城墙坐下来，有阵法隔绝，那无尽的哀鸣和怒吼之声入不了耳朵，但是却仍然扎在人心里：“这些人逃出来，是因为在城里活不下去了。可咱们这里是战略城市，为的是保护整个北大陆的人族，坚决不能有失……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毕竟兽族已经绕过了唐家，从内部进来了。但是，咱们仅仅是战争的城池，养不了这么多人的。”
“除了咱们这，这些人去哪都能活，那些内城有着耕地，有着良田，还有山川湖泊，不论是去哪，都能够活下去。但是这些人就偏偏来到了咱们这里，为的是什么？就是希望得到保护。”成殿叹了口气道：“在这些人看来，内城已经守不住了，所以它们想要来咱们这里避难，毕竟咱们是按照战争来布防的，肯定要比普通的城市安全一些，这也却是没有错，可问题是，究竟是谁告诉他们的呢？在这些人里面，肯定有人在煽动，有人希望这些难民入城，只可能是唐家的人。”
“孟越说过，如果说咱们这些城市的总人口是一百的话，那游荡在外的人口恐怕已经有四十了，几乎已经占到了一半。如果兽族来了，吃掉这四十的人填饱肚子，然后进入城中再杀掉一些人，兽族走后，咱们剩下来的人，可能剩下的就是城里这二十左右。可如果咱们错了呢，这些兽族打下几个城市就走，那城里还能剩下四十，城外少死一点，还剩下十甚至二十的人，那总共就能够剩下六十的人。那咱们若是把这四十的人都杀了，兽族没吃饱，只杀了咱们二十的人，那咱们杀的人，反而比兽族还要多了，这就是坚壁清野。”伸出手指着面前的城池，成殿苦笑道：“可这一次进入北大陆内部的，终究只是那些与唐家有约定，有协议的兽族，数量和战斗力还并不强，能够造成的破坏还不大。可在城外，还有无数的兽族在看着呢，这些兽族也想捞一笔，也想赚一笔，若是让这些兽族也趁机进来，那咱们北大陆才是真的完了。”
拍了拍陆域的肩膀，成殿坐在陆域身边道：“我看过地图，也看过唐家的布局，能够进来的兽族，终究不多。这些人对于内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我就算是把这些人都杀了，唐家还会源源不断的把人塞过来。更何况，我要是出手杀了这些百姓，暂且不说在城里我没有办法混了，就算是守成的这些兄弟能够容的下我，这些普通百姓杀光了，城里的军心也就散了，那士气得低成什么样子啊。主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唐家就会引兽族入城，兽族长途奔袭，手中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唐家虽然放兽族入城，但是却不敢在城中给这些手中开宴，毕竟这些兽族看咱们就和咱们看兽族一样，都是低等的种族，彼此之间仇恨着呢，只要开了腥，这些兽族恐怕就控制不住了，因此我觉得，唐家能给兽族粮食，但是却绝不会容许兽族在城里住宿歇息吃饭，这样一来，那些兽族肯定心里有怨。等兽族穿过了唐家的势力范围，兽族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吃一顿，心里有怨气，有戾气，那再见到咱们人族的城市，恐怕就要屠城了。那些兽族和咱们人族一样，咱们人族吃野兽的肉，喝野兽的血，那兽族也把咱们人族当成食物啊……饿了那么长时间，这里又有这么多的人，这些人，恐怕都会成为兽族的食物，没有一个能活下去的。最可怕的是，兽族本来就是长途奔袭，带的都是各大种族的亲兵，它们不敢拼命打，因为害怕损失，而且它们奔袭而来，所以粮食肯定是不够的，那它们在咱们领土里这段时间吃的，就只能是咱们人族了。如果没有了食物，它们可能就会走，可若是有足够的粮食，这些兽族可能就会一直打下去，直到承受不起损失而已。所以进入道咱们内部的这些兽族，其实并不为惧。”
“但是兽族内部不稳啊，兽族内部彼此之间争斗不断，一直都是有着相互吞食的传统。这也没办法，狼吃羊，羊吃草，难道要那些食肉动物不活了么？所以兽族内部彼此之间也是不断的争斗着。这其中肉食动物强大一些，遇到弱小的种族部落就会打散，然后圈养起来，以填饱自己的肚子。但是同样的，这是一个平衡，这些兽族彼此之间都想要更多的附庸，都想圈养更多的种族，所以就算是肉食动物内部也是不断的争斗，就因为如此，其实每一个部落都不敢拼命，因为它们只要拼光了底蕴，就可能被其余的部落给吞掉。所以它们想要一个平衡，谁都忌惮谁，谁都不能压过谁，这样才都能安全下去。”
“可这一次唐家引兽族入城，使得兽族内部的利益被打破了。这些入城的兽族必然会得到很大的利益，不论是圈养咱们人族，还是得到的利益，都能够大肆的招兵买马，这些入城的部落壮大起来，那其余的部落就危险了，以前和这些部落差不多的部落，要怎么活下去呢？但兽族内部的利益已经分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没有地方可以分出来了，那这些要被压下去的部落想强大起来，就可能孤注一掷的来攻打咱们人族。这才是真正的危险。”
成殿站起身指着远方道：“借唐家路进来的兽族不过是孤军奋战，打死一个少一个，虽然会屠城，虽然会劫掠，但是它们都很着急回去。因为在它们身后有着亲属，有着自己的部落。它们也怕唐家反悔，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可城外那些兽族更着急啊，它们怕被压下去，怕沦为奴隶，所以也可能会打咱们，而且它们有补给线，有后勤，也更加的疯狂，而且还不着急。如果被这些家伙在咱们这里撕开一条口子，那你说整个兽族，会不会都疯狂起来？这些入城的家伙不过是办了一场宴席，终究能压下去，可是如果外围防线破了，那整个北大陆的人族，都将会全数被抹去，那咱们在北大陆这么多年的经营，就全都毁于一旦了。所以，这些人能死，所有人都能死，但是这城里，决不能有半分的动荡和危机。”
“我也知道，城下站着的，是咱们人族的自己人，但如果城市被撕开了口子，那整个北大陆都完了。这不是孟越算的人口，毕竟只要能够稳住局面，人还能生下来的，人口都能补回来的。可如果咱们输了，这城破了，那不仅是咱们要死，整个北大陆的人族要死，最主要的是，咱们会没有未来。咱们生下来的孩子会被兽族摆在餐桌上，男人会成为兽族建筑巢穴的奴隶，女子会成为兽族的玩物，而且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永远都不会停歇！这些人会被打上标签，被养在兽族内部，永远的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就连死，都没有自己选择的能力。”
陆域抬起头，看见成殿咬紧了牙关，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成殿的表情颇为狰狞，狠狠的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你知道当初陆爵爷为什么要杀上北大陆么？”
陆域疑惑的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听我父亲提起过，陆爵爷以一己之力造成浩大声势，使得就算是人皇也压不住，这样才挥师攻打兽族的。”
“我说的，不是陆爵爷的丰功伟业，我说的是陆爵爷的动机。”成殿狰狞的笑了笑，如同是刚刚生撕了敌人的狮子一般道：“你猜一猜，那时候陆爵爷盛名震天下，不论是在哪都是一方诸侯，为什么要来这北大陆？而且就算是来了，为什么不当权贵，反而要耗费极大的力量出兵攻打兽族呢？而且到了最后，明明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为什么陆爵爷还要组建百余人的小队刺杀兽族高层？甚至在这百年之后，天下以定，为什么陆爵爷还要冒着可能被天下唾弃的可能，来这北大陆攻打兽族呢？”
陆域微微皱起眉道：“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莫非，陆爵爷是想建立一番丰功伟绩，为人族开疆扩土么？不过这好像也说不通啊……”
呲牙一笑，成殿狠狠的拍了拍陆域的肩膀道：“当然说不通，因为陆爵爷这一战不是为了自己，为的是人族千千万万的同胞！”
眼见陆域露出迷茫的表情，成殿没有卖关子接着说道：“我认识陆爵爷的时候，陆爵爷已经是名震天下的高手了，那时候的我，则是北大陆的一个奴隶而已。跟着陆爵爷之后，我曾经问过陆爵爷，为什么要来北大陆，为什么要与兽族开战，陆爵爷告诉我，因为她看见了兽族在人族之中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也应该知道，在咱们人族内部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在人族之中只要是抓到了兽族，全部都会被戴上枷锁，会成为奴隶。那些漂亮的狐族会被当成玩物，如同宠物一般玩弄，在玩弄够了之后，还会被配上纯种的血脉，因为只有这样，这些狐族才能一直流传下去，才能一直的被玩耍下去。不仅是狐族，什么魅族，犬族，虎族，这些兽族哪一个落在人族的手里，不是一个被当成奴隶玩弄的下场。而且为了能够一直玩下去，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买，为的就是一直繁衍下去……”
陆域站在那里，眼里流出了泪水道：“东大陆浩土无边，兽族仅仅占了几处险地而已，因此兽族不好抓，品种也不多，每一个都比较稀少。可是贤侄啊，你想过没有，咱们现在在北大陆，这里可是兽族的地盘，对于兽族来说，咱们也是异族！对于兽族来说，咱们却要更加好抓的多！”
“这无数年来，每年都有无数的人族被贩卖到兽族之中成为玩物，男人成为奴隶，女人成为玩物，婴儿成为食物，兽族之中还有专门烹饪的菜肴……嘿……咱们怎么对待兽族，兽族自然也会怎么对待咱们，这本来也就无可厚非。因此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彼此之间有着无尽的血仇，那自然就是要报仇的。可这无数年来，你可曾看见过有所谓的英雄拔剑而起，为了解救那些被圈养在兽族内部的人族而战？”
“没有，一个都没有！”成殿咬牙切齿道：“那人皇高高在上，口口声声说为的是整个人族为根基，因此舍弃一小部分人，使得整个人族繁荣昌盛。可是这一等，就是无数年！这无数年来人皇换了多少代，每一个都没有杀入过兽族，这么多年来，无数的人族被兽族折磨凌辱！人皇说，这是为了人族利益，恐怕在人皇的心中，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数字而已罢了！而唐家，口口声声说是这北大陆的建造者，为了保护这繁荣，所以忍辱负重，可是这无数年来，从唐家手里卖出去的人族是最多的！唐家说，是为了和兽族保持和平，以免更多人死去！还有那无数的权贵……”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成殿道：“我是一个粗人，看不了那么远，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隐忍究竟有没有意义。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将军，是一个战士，我要做的，就是保护我自己的土地，保护我身后的子民。我的看法很简单，兽族来了，那就由我打回去，百姓遭受苦难，那我就应该救他们！这么多年来，只有陆爵爷领着我杀入到兽族内部过，也只有陆爵爷一个人，让我看见了解救这些同伴的希望。对于政治我不懂，对于经济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人是不应该被如同牲畜一般圈养起来的，人是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苦难的。所以，我看不过眼。”
拍了拍陆域的肩膀，成殿道：“我曾经跟着陆爵爷深入兽族内部，见到过无数族人受到的苦难，所以我不想有更多的人，再一次遭受这种苦难了。这些人可能会死，但是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殃及到下一代，可若是城破了，兽族进来了，那就会有无数代人因为咱们输掉的战争，成为兽族的奴隶、玩物、还有口中的食物。这些人死了不可怕，他们虽然没有了未来，但是至少死的仅仅是它们自己，但如果被掳走了，那死的，就是无数代。”
“唐家敢借道给兽族，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兽族的力量，但是唐家还想要北大陆的繁华。因此这些兽族来了也就来了，终究会走。唐家没胆子把城外的兽族放进来，因为城中的兽族他们能够控制住，能够知道有多大的破坏力，能够重建起来，但如果外面的兽族进来了，那就算是他们，也无力回天了。所以在这种程度上来说，唐家与咱们，其实算是一路人。所以这段时间不管内城被破坏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容许城中出现混乱，绝不会让任何隐患埋在城里。这件事情，你爹知道，你世叔也知道，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们都懂。而你，没有见过那份惨烈，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狱，所以，我不怪你胡思乱想。”
陆域站起身道：“世叔的教训，域儿记住了。这城交给你们来守，我放一百个心。我现在就离开，开始研究怎么对付这些入城来的兽族。这些兽族入城而来，为的是劫掠我人族，为的是屠杀我人族。我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些兽族永远的留在这里！若是把这些兽族都留下了，那唐家就会失去所有的依仗，能够动用的，也就是表面上的力量而已了。当然，在这之前，我要想个办法把那四座落入唐家手里的外城夺回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唐家落入绝境的时候狗急跳墙，如果让唐家把兽族引进来，那整个北大陆都将陷入一片生灵涂炭！”
伸出手拍了拍陆域的肩膀，成殿感叹道：“你这孩子，我还是放心的，想法足够成熟，我不放心的，是孟越啊。”
“这个孟越心狠手辣，看到这无数的难民就想坚壁清野，虽然说这确实是打击入城兽族的一步好棋，但是却实在太狠毒了一些。但我也能够看的出来，孟越这个人是关心人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也关心兽族。虽然说咱们人族对待兽族很残忍，但兽族对待咱们人族也很残忍。彼此之间的仇恨已经无法化解，就算是能够化解，其实我也是不赞同化解这份仇怨的。天生玩物，有狼就必然有羊，这是天道法则，没有什么对错。既然生为了人，那自然就是要为人族设身处地的去想，别管对于兽族如何的残忍，那也是作为人族应该做的事情，一切都是应该的。孟越这个孩子，想的有点太多了。”
“作为一名人族，那自然就要站在人族的立场是去想事情。人族对待兽族确实残忍，那又如何？而孟越的想法，好像是让兽族与人族彼此和平，在我看来，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人不是鸟，不是兽，不是老虎，不论是如何设身处地，都不能明白对方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以一个人的立场，去为兽族想，那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兽族不会感激孟越，人族也会对于孟越恨之入骨，这是一个绝境啊……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担心孟越用计太毒，如果孟越把唐家逼入了绝境，那唐家直接开城门放兽族入城，那就成了北大陆的浩劫了。”
“孟越这孩子，错就错在知道对错。在孟越心里，这件事如果是对的，那就可以去做，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可如果这件事情是错的，那孟越也就认了，会不顾一切的去阻挠。可这时间哪有什么对错，不过就是站在问题的方向不对罢了，因为立场不同，才有对错之分。这孟越心中只认对错，又经常会为兽族设想，这让我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成殿站在城墙上转过头道：“其实在他入城的时候，我想杀了他。可既然是陆爵爷看上的人，我决定相信陆爵爷的眼光一次……”
摸了摸下巴，成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可惜贤侄啊，你要知道，陆爵爷虽然是一个英雄，但也是一个疯子……这件事情，我还是觉得有点儿悬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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