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果（6）

“迦叶的确骗了你。”雷神扬眉，淡淡道“那本天书，你难道没有好奇过，既然没有神能下到瑶池去，那么这本书，神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余姬恢复记忆以后才开始想，既然有人说的头头是道，她找到的书，又跟传说一致，那只能说明，有人亲眼见过那本书。只是那人是谁，她一直没想到。

如今见雷神的态度，她惊异道“你就是那个放出传说的人？”

“不错，正是我。”

“世人都传说，自己是伏羲跟女娲兄妹结合创造出来的，可是，他们都错了。”雷神的眼光变的悲哀又难受“我那一对孩子，我藏着掖着，好不容易护下来的孩子，他们他们是被神，给害死的！！”

雷神面目狰狞，恨恨不平道“阿余，你知道吗，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为了哄骗我将我的一对儿女拿出来做实验，竟然将我骗到瑶池，让我去取瑶池天书。”

余姬诧异，庄睿瞪眼“怎么会？”

“瑶池是什么地方，想来你都清楚，除了在瑶池之中诞生的你，没有任何神，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雷神咬牙吐出后面的话。

“起初，天帝也以为，我的儿女可以繁衍后代。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同一血脉的兄妹，如何生的出健康的孩子？就算生了一个健全的，也很快就会死去，跟本活不到成年。我的女儿，哭着求我，说父亲，我不想再生了，我真的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又一个死去。”

“我去求天帝，可是天帝说，人类要繁衍下去，世间的循环才会继续，否则，这世间必将崩塌。”

雷神痛苦不堪，想到女儿的哀求，还有儿子灰败的眼，作为一个父亲，他如何能忍受？“我苦苦哀求天帝甚至众神，放过我的孩子，可是，他们都劝我，要顾及大义，要为天下苍生做出牺牲。”

“若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就是舍掉自己的命，又有何不可，可是，那是我的孩子。你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像牛羊一样，被逼着交配配种，只为生出可以延续的人种，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那必是痛彻心扉的。

华胥氏早已死去，灵魂跟随女娲消失在世间。雷神作为父亲，想尽各种办法，想要将自己的孩子保护下来。可如今，竟让他们沦为牲畜，成了配种的牲口。雷神如何能不怨恨？

“终于，我的女儿跟儿子疯了。我受不住，最后一次去恳求天帝，未料，天帝跟我说。父神盘古将他的心血藏在瑶池，那里也许有解决的方法，如果我想救自己的孩子，就去那里找答案。”

“我信了！”雷神厉声道。“我没有别的办法，那时候，就是让我去死，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我也愿意。”

雷神毫不犹豫跳下瑶池，“我历经着被吞噬的痛苦，找到了那本天书。可是，那里有个守护者，你也见过对吧？那个银色长发的女子。”

余姬颔首，“是，我见过她。她把书给你了吗？”

“当然没有！！”雷神冷冷道“但是她给了我办法，她说，这本书的主人不是我，我拿不走它。我跪下来求她，她便给了我一个办法。那便是，让神造出灵魂，让魔造出躯体。”

“我高兴极了，带着这方法，遍体鳞伤回到天庭。我一心想着赶紧救回自己的孩子，却根本没有察觉天帝的恶意。”

雷神想到那一刻，就痛恨自己不小心。原来，天帝对于雷神能回到天庭，十分忌惮，他一面感激雷神的大义，一面却想着，如何除掉雷神。避免雷神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天帝做了什么？”庄睿插话，他很难想像，那个高高在上，永远义正言辞的天帝，会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雷神继续忽略庄睿，自顾自言“我当时伤的太厉害，一说完方法，便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可雷神怎么也没想到，三天以后，见到的，是儿女的尸体。“伏羲跟女娲，实在受不住没日没夜的折磨，一起自杀了。”

天帝本来答应，在他回来之前，先停止试验，不再继续造人。可事实上，天帝根本就没想过，雷神能活着回来。他只是用这一招，骗雷神去死，让他自掘坟墓，断了这个麻烦。

试验还是在继续，伏羲跟女娲再次生下残障的孩子。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雷神睡了三天，人间过了三年。天帝拿到方法后，并没有想跟魔合作。他防备着魔的势力坐大，所以继续逼着伏羲跟女娲配种。

而三日后，受不住折磨的两人，相互割断了脖子，自杀身亡。

“你说，作为一个父亲，我怎能不恨！！！”雷神说到这里，语气中的哽咽，已经化成慢慢的怒意。庄睿看着四处飞舞的乌鸦，那些鸟儿，黑压压笼罩着天空，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一声巨大的雷响，庄睿靠近余姬，想要保护她。

“所以你成了魔？”余姬能想像，如果是她，只怕也宁愿脱离了神，成为魔。相比较神，至少魔是守信用的。跟魔签订契约的人，或者神，最后都能得偿夙愿，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

“不错！！”雷神冷笑，虎狼之眼中，尽是骇人的杀意。

“当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天帝早已做好准备，借口我与魔相合，才弄出这个假办法，让诸神将我诛杀。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我早有准备，在上天之前，就已经将造人的秘法，告知了魔。魔为了造出人类，用一个复制的假人，代替我死去。而我，被带到魔界，整整修养了上百年。”

“上百年的时光，神没有办法，终于跟魔妥协，合作造出人类来。”如此，才有了世间的人种延续。

“你既然入魔，为何还要跟神一起创造人类？”庄睿被绕糊涂，既然是恨，怎么还要跟神合作？

“为什么？很简单”雷神嗤笑道“因为那时候，我不过是魔神手中的一枚棋子，还没有机会操控魔界。我被天帝重伤，没有能力去对付神。只能蛰伏养伤，帮着魔神创造人类，以此换来存活的机会。”

余姬却没有兴趣去听雷神的悲惨经历，反而追问“那本天书，到底去哪里了？”

雷神不回答，反而问余姬“阿余，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有那本书的存在吗？”

雷神走近几步，定定看着余姬，眼里全是嘲弄，仿佛在看一个无辜又愚蠢的人。“你还记得，那本书的守护者，跟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余姬努力回想，那一天，在明亮地耀眼的山洞内，那个银发落地的女子说“罢了，天命难为，拿去吧。”

天命难为，什么天命？余姬后知后觉，瞪大眼，看着雷神道“天命难为？什么天命？”

雷神狰狞一笑“什么天命？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天命，好一句天命，哈哈哈，好一句天命。”雷神的笑，让众人震动，各个看着他不说话。

许久，雷神终于笑完，他对余姬道“你一定还记得，女娲在补天后，便死去的事吧。”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女娲虽然死了，可是，她却留下了瑶池天书，这才是瑶池天书的来历。”雷神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捅破着迦叶的谎言。

原来天书，并不是父神留下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女娲留下还是父神留下，又有什么区别？”庄睿以为，无论谁留下的，意义不都是一样的吗？

雷神再次瞟一眼庄睿，眼里全是不屑。在他眼中，这个北海龙王家的儿子，就是个废柴。他看着余姬道“女娲仙逝时，早就料到，人间会有大劫。”

“作为天地间，第一个幻化成形的神，女娲对于自己一手创造出的人类，怎么会没有偏宠，人类，是女娲仿照自己的样子，造出的大地之王。他们是大地上唯一的智慧物种，能统御别的物种，让它们为人类所用。所以”

雷神意味深长笑笑“所以当她意识到神要灭世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做好打算。那本天书，便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计划？”余姬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如此接近真相。

雷神却不说，而是抬头看看满天的乌云，还有鸣叫不知的乌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忽然，一只巨大的乌鸦，大到老鹰一般。它从远处飞来，鸣叫一声，所有的乌鸦都忽然停止飞翔，落到了干枯的树枝上。

密密麻麻，庄睿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只巨大的乌鸦一停落，雷神便淡笑道“来了。”

“什么来了？”庄睿不解。

众人还没明白，晚霞的光从大门处照射过来。庙门自动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走上台阶，那些诡异的妖魔纷纷让道，让出一条路来。

众魔之中，那个白衣人仿佛被拥簇一样，缓慢走进庙中。待众人看清来人，庄睿等人都瞪大了眼。这不是曾经的迦叶吗？

余姬看到一身白色袈裟的迦叶，眼神复杂，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温润的面容，这光洁的头，明明是曾经最熟悉的样子，可眼下，怎么如此难受。

“阿弥陀佛，贫僧来迟。”迦叶说罢，缓慢走进中央的祭坛。庄睿看着他脚下，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他他居然步步生莲？那是，那是修成正果的佛，才有的待遇。

他这样的恶人，如何能步步生莲。

雷神笑笑，像是欢迎老友一般“迦叶尊者，许久不见，来的正好，我正余姬说着当年的事。”那语态，哪里是个魔，分明是在招待好友一般自在。

迦叶此时不再像宋祁一般，眼中竟是清明无比。好像那个曾经诡异的人，从来不是他。他走到祭台旁，淡淡看着几人“施主，前尘往事，该放下的，还是放下的好。”

在一旁当了很久背景板的林城，闻言嗤笑一声，笑的狰狞，看着迦叶。那不是在看一个得到高僧的样子，那是再看，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雷神也不恼，而是来回打量雷神跟余姬，继续道“怎么？尊者从没告诉余姬真相？”

“万般皆泡影，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迦叶稳稳看着雷神，“施主，你分的清楚吗？”

雷神却嗤笑起来“你们佛家真是可笑，明明是真的东西，非要问个真假。用虚妄来迷惑世人，给他们虚假美好的未来，却什么都得不到。还美其名曰，一切都是因果。”

“余姬，你敢不敢听一听，那一段真相？！”雷神对着余姬诱惑道，他十分笃定，余姬会想要知道真相。

果然，余姬看了一眼迦叶，便开口道“你说吧，我听着。”

庄睿也好奇不已，当年的事，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余姬，你当日将天书交给迦叶，是不是以为，他会将天书上的知识传授给人类，帮助人类获得知识，能活的更好？”雷神问话时，看了一眼迦叶。迦叶淡定，手执佛礼，定定看着雷神。

“是，我是这样以为的。”余姬回答道。

“可是，你知道吗，那本天书，一个字也没有。”雷神说完，众人都惊讶，纷纷看向迦叶。

迦叶依旧淡定不语，看着雷神。

余姬不可置信问迦叶“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怎么会，她那么幸苦拿到的天书，如何会是假的？一个字也没有？这，这说不通啊。天书从到她手里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怎么会是假的？

迦叶听到问话，终于转头看向余姬，在她逼问的眼神下，微微点头。

余姬艰难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雷神接过话来，继续说，“其实，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庄睿再次插话，雷神再次忽略他。庄睿已经习惯，心里连吐槽都懒得。没关系，他有品格，尊老爱幼。

“一个关于进化的计划。”雷神看看沉默的迦叶，嗤笑一声，说出这句话。余姬安静等着他说完，也是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过吧，女娲临死之前，就已经料到，神不会放过人类。于是，那时候，她就留下了天书。可是，那本书上，一个字也没有。余姬，那个守护天书的女子，是不是还告诉过你，只有天书的主人能打开它，其他人，拿了也打不开。所以，你从没拆开看过？”

余姬再次颔首。

“你难道没有好奇过，既然那场灾难，是针对人类的进化计划，为什么，魔跟神，也会参与其中，各自伤亡惨重？”

“如果是针对人类的进化，只要放下天灾，瘟疫，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为什么还要牵扯上魔跟神呢？”

是啊，为什么？庄睿也好奇起来。可这次他不再问，因为雷神喜欢自问自答。

“难道”余姬想到什么，忽然抬头，不可置信看着雷神“你你的意思不会是”她有点哆嗦，不敢说话。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雷神嘲讽看看天，凝视众人道“女娲的计划，是针对三界的。被进化的，不止是人类，还有神跟魔！！”

“女娲一直不认同神对世人的态度，也不认同魔的邪恶。可是，神跟魔，是消除不尽的。他们就是阴阳的两极，缺了谁，世界都会大乱。”

“可是，这两股力量不断厮杀，也会影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界次序。女娲，绝不允许，这个世界的秩序，被毁掉。”

“所以，她需要一个完美计划，逼着神、魔、人三界进行一场极端的进化战争，从此以后，三界相生相克，维持一个完美的平衡。如此，这世界，才不会崩塌。”

余姬复杂看着迦叶，还有雷神，良久才道“这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一开始就女娲的进化手段，为什么要牵扯上她。她不过是个小小散仙。

迦叶转动手上的佛珠，依旧沉默不语，庄睿眼神古怪，不知想些什么。林城跟庄素苒，淡定当着背景板，一句话都没有。

“你啊”雷神似同情，似嘲弄道“你你是天帝将计就计的一步棋。”

“神其实早就发现，人类不断在进步，不断在掌控新的知识。众神开始担忧，他们会再次出现不敬神灵的情况，于是，天帝开始新一轮的清洗计划。”

在余姬诞生之前，天帝就察觉到了人类的变化。可是这一次，众神不再像当初一样认同清洗计划。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为了维护神灵的尊贵地位，就应该发下洪水，再次实行清洗计划。一方却认为，作为神，应该慈悲为怀，如何能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待大地的生灵？这样只会让人类更加痛恨天神，一个不好，就会再次造成人类灭绝。

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神的使命，是守护各界生灵，如何能像魔一样，用毁灭达成目的？

可是天帝却认同了清洗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