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15）

“这场比赛有多重要，想来你们也了解过。”王布接过老罗倒的水，也不喝，放在手里暖手。温热的液体，透过纸杯，散出烫热的温度。

老罗颔首“听你师妹姜怡说过。”一场业内人士最向往的雕塑大赛，一战成名，便是日后的大师，一夜之间，就能飞黄腾达。金钱名利，滚滚而来。这世间，几个雕塑家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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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的确是场分量不轻的比赛。因为这，我的两个师兄弟，整日来烦劳师傅。这还不算，外面的人闻风而来，师傅不堪其扰，便想搬离主宅，出去躲清净。”王布面上淡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你师傅究竟是怎么死的？”老罗对这一部分最关心。

“他他是吓死的！”王布想起那日，依旧心有余悸。

那一日，帮师傅搬完货，他就收到师傅的短信，短信里，师傅高兴地告诉王布，他成功了，那东西活过来了。

“什么东西？”老罗想到何依依给他的资料，上面说黄老在用一种泥巴造活人。传说能造出能呼吸会眨眼的活人，但是一遇水，便化成泥土。

“就是那些黄泥！”王布目光复杂，提到这里，叹息道“师傅一直相信，他的那些黄泥，是可以造出活人的，这件事，他从没跟别人说过。我开始也不知道，还是有一次，师傅突然把我叫到他的房里，告诉我这个秘密。”

王布记得，当日课业结束后，师傅特意将他留下，说有东西要交代。大师兄还冷嘲，说师傅又要给他开小灶。他性子平实，对于大师兄的挤兑，并不放在心上。师傅这人，还算公允，只要弟子想学，没有不教的。但是却最看不惯大师兄那样，为了名利，不择手段。

当晚，他来到师傅的工作室，看到师傅站在一处雕塑前。上面罩着一大块白布，他也不知里面是什么雕塑。黄老见他到来，立刻让他锁好门。等王布照做后，黄老一把揭开那白布。王布哪里想到，那白布之下，竟然是个活人！

“师傅？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新来的模特吗？”做雕塑的，怎么会没见过裸体模特，是以，王布对于眼前这个身材巨好的男子，并没有什么害怕，只觉得稍微的古怪。

“不不不，王布，你过来，仔细看看。”黄老让开位置，让王布上前来查看这个外表完美的男子。这个人，除了没有头发，一切都跟常人无异。

只是当王布走上前，仔细查看时，却发现，那看似完美的肌肤，竟然竟然沾着泥巴？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男子的手臂，谁知，男子的手臂瞬间少了一块肉。他吓一跳，再抬头看面前的男子，发现他依旧平静呼吸眨眼，丝毫没有痛苦的感觉。

“师傅这是这是什么？”王布吓地几分哆嗦。

黄老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盆水，往模特身上一泼，男子瞬间化成一滩泥巴。“王布，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黄家传承的秘密。”

王布难以置信看着地上的一滩黄泥，迅速蒸发了水分，成为一小块泥巴。“这这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看到的是一个活人！！他他会呼吸，会眨眼。”

“但他没有生命！！”黄老厉声打断他。“几十年了，不，从我祖父那一代起，就开始研究这黄泥造人之术，可是无论我们用了何种方法，从没成功过。这泥巴，只要遇到水，无论你做的再真，它也必然化成黄泥。”

王布回忆那一幕的惊奇，至今难忘。“那一日，师傅告诉我。他害怕自己死后，再没有人继承这个愿望，所以，把这个秘密交代给我，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造出活人来。”

老罗再次听到这个，只觉得自己碰上了疯子，可可眼前的人，再正常不过。老罗头疼，这报告，该怎么写？

“那后来黄老师怎么被吓死的？你又为何被人抓走？”这才是案子的关键。

“后来，师傅就让我开始跟他一起研究，可师兄弟们以为，师傅是想把比赛的名额给我，于是各种方式来对付我。我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师傅早就把名额给另外一个人了。为了让那人安静准备比赛，师傅并没有告诉别人。”

“为了达成师傅的心愿，我做过很多研究。有一天，我发现一件事。”

那一日，王布为师傅整理仓库，在那仓库里，找到一本日记。日记很旧，上面全是毛笔字，从状态看来，至少上百年时间了。果然，王布在那日记的最后一页，发现了日记主人的签名，正是黄老的祖父，黄竹青。

王布查看日记，发现上面描述，黄竹青曾经造出过一个泥人，那泥人却忽然失踪，再不见踪迹。

“起初，我也没在意，只当是段故事。可半月前，我听闻肖扬那里有一套瓷娃娃，一时好奇，便借来研究一下。不想，我竟然发现那瓷娃娃的底部，有黄老祖父的印章。”

“这说明什么？一套瓷娃娃而已！”老罗想不通，这跟黄老的死有什么关系。

王布示意老罗稍安勿躁，继续往下说。

黄竹青在日记中交代过，他做的泥人是个男子，跟那堆泥人一起做出来的，还有一套瓷娃娃。男子做出来的姿态，是坐在凳子上，手拿瓷娃娃。那瓷娃娃一共四个，每个都刻上了黄老祖父的印章。就像画家在画上签名一样，黄竹青也会在自己的泥塑上，刻上印章。但是为了不影响雕塑的完整性，黄老的祖父才把印章刻在瓷娃娃身上。

“我得到这个东西，立刻告诉了师傅，我们当时再想，也许能找到当年失踪的泥人，如果他还在的话。”王布记得自己告诉师傅这件事以后，师傅心里既开心又忐忑。

师傅的心态是矛盾的，他既希望那个泥人活过来，又害怕那个泥人活过来，他不知道，那个泥人若是真活过来，会怎样。

师傅拿到那套瓷娃娃后，就开始研究打探，希望找到这瓷娃娃从何而来。

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一个人却上门了。

“你说的是谁？”老罗猜想，这人会不会就是带走王布的人。

王布淡淡道“那个人，叫范笙，他他就是就是黄竹青当年做出的泥人，他他活过来了！”

老罗看着王布，忍住骂人的冲动，这小子，不会真疯了吧？可，一想到那日，那个莫名消失的别墅跟道路，老罗的话又噎回去。这世间，还真不是什么都能解释清楚的。

“警官，我不是疯了。当晚，我本来接到师傅的短信，要去找他，可是馆长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马上去馆里。他态度很急，师傅又不回我电话，我便先去了博物馆。”

到了博物馆，馆长介绍了范笙给王布，就自行离开。王布打算应付完范笙，便马上赶去找师傅。可范笙却不慌不忙道“我听说你在找一个泥人？”

王布愣住，刚要走的脚步停下来，转头看向范笙。范笙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露出诡异的精光。他笑笑“你不想完成你师傅的心愿，让那些泥人活过来吗？”

当然想！

王布亲手制造过一个泥人，用他所有的技艺，做出一个完美的身躯。那是一个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女人，王布对这种造物主的感觉，深深沉迷。仿佛世间都由他创造，那种主宰生命的感觉，太奇妙。

就这样，王布跟着范笙上了车。

“等我到了别墅才明白，那个范笙，就是当年黄竹青造出来的人。他在见我之前，先去见过我师傅，本想带走我师傅，谁知，范笙一表明身份，我师父太激动，竟然吓死了。”王布遗憾又嘲弄。

黄老的心态，就像一只做梦想要中大奖的人，本以为没有希望，可突然有一天，猛然就实现了，他一激动，却吓死了自己。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

“那个人将我带走，就是想让我为他再造一副身躯，他说他说这身体不完美，已经要坏掉，他需要新的皮囊。”王布记得那个人狰狞的样子，他威胁王布，如果做不出完美的躯体，便杀了他，让他痛不欲生。

“我害怕，当然只能屈服。被范笙关在地窖，没日没夜的做泥塑，直到你们把我救出来。”王布想起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还心有余悸。

故事到这里，老罗已经了解了大概。整个事件中，除了这个范笙的来历成谜，一切都合理。简单归纳，便是范笙想找黄老做雕塑，结果黄老被范笙吓死。而范笙无奈，只好抓走王布。

想着失踪不见的范笙，老罗一阵头疼。后来他们去调查过那一片，的确有一栋别墅，但是没有人弄得清它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政府没有相关的备案资料，也没有人见过那栋别墅。而且别墅里没有任何有用的资料留下，只有王布说的那些泥塑，雕塑用的工具。

而范笙，来历成谜。警局已经发布通缉令，通缉范笙。可老罗觉得，这个人，只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又问一些细节问题，老罗让王布好生休息，自己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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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依依跟庄睿已经离开，余姬正准备关门休息。可才走到门边，却见一人推门进来。余姬看着那人，静静立在原地，不说话。

来人见余姬，一脸羞愧，走到余姬眼前，一把跪下。“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余姬看着狼狈不堪的小七，心里一阵叹息，淡淡道“起来吧。”

“不，我知道自己险些铸成大错，你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求你能原谅我。”来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小七，上一次余姬被擒，便是因为小七在余姬的茶里下了药，让她的法术被制住。

余姬轻笑“你怎么不说要杀要刮呢？怎么，害怕我真杀了你，不敢说大话？”

小七一愣，一时更加羞愧“小姐说的是，我最笨不会说话，你要杀要刮，小七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余姬无奈，淡淡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当真？”小七兴奋抬头，满眼希翼看着余姬。

余姬浅笑，几分无奈道“要真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答应你的事，一直没做到。是我没有履行契约，你为了若雨背弃我，我不怨你。”余姬朝他身后看看，狐疑道“若雨呢？”迦叶的意思，是把若雨交给小七了，她还以为小七跟若雨一起，逍遥自在去了。

小七失落摇头“我我上当了。”

余姬见他如此，一点同情也没有，反而补刀“你是被仙人跳了吗？”

小七闻言，愣愣看一眼余姬，两人看着对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子里回荡，释放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他们又回到那似主似友的关系，好像小七从没背叛过余姬。

余姬做好饭，小七已经收拾干净下楼来。余姬递给他筷子，落座吃饭“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七苦笑一下，娓娓道来。

那一日，小七外出买菜，遇上了若雨。他本以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白天的发梦魔，可若雨却实实在在跟着他走。

两人走了一路，小七在若雨熟悉的语调里，终于相信，这真的是若雨。接下里的日子，小七不断出门跟若雨约会。小七很开心，自己等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出现了。可又担心，因为若雨说，余姬认识阎王，一定会把自己从往地府的。

“小七，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想被地府的人抓走，你你别告诉余姬，见到我了，好不好。”若雨双眼朦胧，眼里全是恳求。

好，当然好，只要能跟若雨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为了若雨，他甚至可以卖身为奴，当余姬的仆人。

两人很是缠绵了很久，小七带着若雨，在苏城里逍遥快活，跟所有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过上了夫妻的小日子。

可一日夜里，小七起床，却发现若雨不见。他吓的起床找人，然后在浴室里，找到了浑身大汗的若雨。

“若雨当时的样子实在太恐怖，好像被什么制住。脸色发黑，嘴唇发紫，一直捂着胸口喊痛。”小七回忆那一幕，至今想来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想着带她回来找你，谁知谁知宋先生却出现了。”

那位宋先生也不知怎样进来的，小七很是戒备，可宋先生说“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救她才是。”

“你什么意思？”小七抱着痛苦难受的若雨，害怕不已。

宋祁淡淡道“她好不容易聚集了魂魄，可是，魂魄不全，若是再无法聚集完整魂魄，最迟3天，她就要彻底灰飞烟灭。”

小七如何能忍受好不容易回来的爱人，丢了性命。“若雨，别怕，我带你回去找余小姐，她一定有办法救你。”

若雨却握紧小七的手，不断摇头。

宋祁冷笑“余姬了帮不了她，她不仅魂魄不全，还中了魔的术法。余姬是不会救一个魔的！”

这话小七信，跟余姬那么久，他明白余姬十分痛恨魔。若是得知若雨身上有魔的气息，一定会让她魂飞魄散。

那他该怎么办？小七极度害怕，浑身抖动的厉害。宋祁见状，蹲下身来“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便救她一命，如何？”

宋祁的声音很是诱惑，小七看着痛苦不堪的若雨，终究抵抗不住“你你要我做什么？”

“把这个，放进余姬喝的茶里，我便救她！”宋祁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了粉色的液体。那光泽很是诡异，在白炽灯光下，晃了小七的眼。

“这是什么？”小七本质上，是不愿意伤害余姬的。

“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让余姬暂时失去仙法，不要阻挡我的事罢了。”宋祁的解释，小七不太相信，可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被心疼冲昏了头的小七，带着药回到店里，看着余姬喝下。他想着，要是余姬有事，他以死谢罪。可若雨，他亏欠若雨太多，不能再对她不住。

好在，余姬没有事。喝完药的余姬，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小七这才放心离开。

“那这么说，你跟若雨应该双宿双飞才是，怎么又这么狼狈地回来？”余姬不解。

小七苦笑，嘲弄自己“我也以为是，可是，我真的中了仙人跳。”

只要是谎言，就有戳破的时候。那个魂魄是若雨不假，可是，却是个复制品。

宋祁也不知用了何种邪术，竟然复制出一个跟若雨一模一样的魂魄来。但是，这个复制品的存在时间，是有限度的。当时间一到，若雨便消失了，临去前，那复制品告诉自己，真正的若雨，其实一直在宋祁手里。他们跟大多数元魂一样，都被宋祁控制了。

“所以你回来，是想我再帮你救一次若雨？”余姬淡淡，面上看不出喜怒。

“不不不！”小七摇头“我小七再如何，也是堂堂男子，第一次害你，可以说被骗。若是还有第二次，那就真他奶奶不算个男人。”

“那你为什么回来。”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小七语气神秘凝重，让屋子里的气氛便的诡异起来。

余姬单手撑住脸颊，漫不经心看着小七“什么秘密？”

小七忍不住看一眼四周，虽然什么诡异都没有，他还是习惯性看了看，方才道“我发现，原来阎王一直都是宋祁的人！”

余姬这才觉得惊讶，消失之前，她便怀疑地府有问题，可她没想到，阎王居然是宋祁的人。这就能解释，那些元魂的失踪为什么没有引起地府的重视，原来，地府之人，早就跟宋祁勾结在一起。

当日为了阻拦自己找到元魂，宋祁借小七的手给自己下药，让自己消失。在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将所有元魂迅速处理干净。

这位迦叶尊者，当真是好手段。一如当年，防不胜防。余姬想着，却又觉得奇怪。迦叶身上，明明没有魔的气息，也不是黑蜘蛛那个组织的，为何要抢走元魂？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年骗走瑶池天书，迦叶用他为祸人间，世人皆遭殃。那流血千里，尸横遍野的景象，余姬至今难忘，难道，他还要再来一次？

不，不对，绝不会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