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道士作法之声已无。
万籁惧寂得很,守夜的奴婢也皆打着瞌睡。
佘笙却坐在五娘身旁,坐的端正的很丝毫没有疲态。
佘锦苦累了,趴在一侧的椅子上小憩着。
王燕云红肿着眼睛道着:“东家,你的身子也不好,瞧着也已子时了,您快些去睡一会儿,此处我与柳先生守着便好。”
佘笙摇摇头道着:“累了我自会靠着打盹的。”
柳先生见着跟前的五娘道着:“东家,五娘如若在也不舍得您如此待自个儿的身子,您还是歇息会儿吧!”
佘笙抿了唇摇头道着:“多给我那件棉服袄子来便好。”
小兰递上来给佘笙披上道着:“小姐,二小姐明日还要上早朝,我且先待她回房睡去可好?”
“去吧。”佘笙道着。
小兰背起佘锦来往着客房之中而去。
王燕云也坐下道着:“东家,咱们城中有一个规矩,横死者得有女儿背进棺中,五娘无子无女您看要不寻个女子过来过继给五娘可好?”
“小兰许是不愿的,你去物色物色,家世清白父母双亡的便好,便与柳先生一道回江南去,日后也当与佘飞妹子一般。”佘笙道着。
王燕云道着:“家世清白父母双亡的女子不大好寻,且五娘又非官家夫人,我且想着从府中卖身丫鬟之中寻一个出来……”
“如今恐也就如此了,你留意留意。”佘笙道着,她是听老人言过横死者当女儿背入棺中,如若是儿子的话,佘飞已认了五娘作干娘也可。
“阿姐,我来吧。”苏珍珠扶着边门而进来道着。
佘笙抬头看着她道:“你怎得过来前院了?”
“我索性已不是苏家人了,不如就让我认五娘为娘亲。”苏珍珠道着。
佘笙冷声道着:“胡闹。”
柳万金倒是说着:“东家,此也并非不可呐,这五娘的年纪是可做苏小姐娘亲的年纪……”
苏珍珠道着:“阿姐,我晓得你还在怨我,可我亦想有个家。”
“王府尹自会来提亲的,你着急作甚?待你表妹大婚之后他自有空了。”佘笙道着。
苏珍珠言道:“话是如此说的,可我亦想有个娘家可回,阿姐,我是真心认五娘作娘亲的,是真心悔过想要您做我的亲人的。”
苏珍珠晓得,认五娘做了娘亲,无疑是自云端跌落污泥之间,可如今的她在云端亦是人人嘲笑了的,至少认了五娘为娘亲,日后也可名正言顺地留在一壶茶坊之中了的。
佘笙冷声道着:“哪怕你如今不可进苏府,哪怕你如今名声尽失可说起来照样也是尚书之女,如若认了五娘为娘亲,你便成了商户奴婢之女,到时还会累得王府尹在官场上边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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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不也一样吗?”苏珍珠小声道着。
佘笙抬头看着她道:“顾延如此显赫身份,哪怕他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旁人也只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亦不敢在他面前说。
可王府尹本就是长安之中的小官,你可知他娶一个名声尽失的尚书之女不算低娶,可如若娶一个商户之女便另当别论了,他可受得了同僚嘲笑?可又想过官途受累?”
佘笙怕她乃是一时冲动,到时后悔莫及。
苏珍珠低声道着:“阿姐,我学沏茶之时高僧曾告知我一道理,攀比乃是心中之魔,我前边的因只是爱攀比遂作了许多恶事结了恶果。
世人笑话商户不过也是攀比心魔作祟,如若要沏得好茶变得心思澄澈,现下如若王府尹因我身份而不喜我,那便如娘亲一般终身不嫁又如何?
我如今只求能做阿姐的妹妹便可。”
柳万金道着:“东家,不愧是与你流着同样血的妹妹,瞧瞧您还未应就叫上娘亲了。”
佘笙对着苏珍珠道着:“你能如此想最好,只是我还需思虑一番,你先且回房歇着吧!”
“是,阿姐。”苏珍珠退了三步转身离去。
王燕云见着苏珍珠走远了便道着:“东家,我倒是觉得如若苏小姐能做五娘女儿是好的,五娘在天有灵必定不会嫌弃的。”
柳万金也道:“这苏小姐算是大彻大悟了,她做五娘的女儿最合适不过,左右苏家也不要她了。”
“可也不能害了她。”佘笙道着。“与她而言不如嫁到王家好生做个官太太来的安生。”
柳万金说着:“东家,您不如平心而论一番,如若其不是您血脉相连的妹妹,你期望如何?她所求的是有一个依靠,认了五娘做娘亲,日后一壶茶坊便是她的依靠。
这苏小姐虽说无个攀比之心,却也还有这自个儿的算计,如若你说是害了她,可与她而言倒不是害了而是得了好处,五娘的女儿在茶坊之中地位定也不低。”
“罢了,你二人退下吧,我且想想。”佘笙道着。
王燕云打了个呵欠道:“东家,不如您先歇息吧,我等还撑得住,且您一人在此我等也放不下心。”
“你二人先歇着,待天亮之时再来替我,日间之时更是繁琐,我亦不好出面。”佘笙道着。
王燕云也不再推辞,与柳万金二人退了出去。
夜间冷风吹来,佘笙裹紧了上身的袄子,见着门板两边的油灯上边少许黑烟缭绕。
她靠近了五娘一些,冷意直达心底,她捧起一旁的手炉这手却是怎得都暖不了。
“五娘,十年来承蒙你的照料,这世间日后定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得我心意的管事了。
如若不是我这个东家太难伺候,真想让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我将我的后事皆数拜托了你,未曾想过你会在我先头走。
那也好,早些投胎,下辈子莫要遇到如我一般的东家,不,应当是下辈子莫要再为奴了。
您呐,投个好人家,不必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家宅太乱了,也切莫投在商户家中,此生受的嘲笑够了。”
佘笙眼边上终是划过一滴泪,旁人觉得五娘是奴婢,可她知晓这些年来是五娘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与佘锦,一如娘亲一般。
可她却也不敢在人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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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方过,顾延回了长乐园,推门而入他见着灯火未亮,便打着了火石见床上一人都无。
“小剑,佘笙人呢?”顾延推开窗,见着隔壁沏园灯火通明。
一些平日里不住人的屋子里头也皆有烛光摇曳。
顾剑道着:“回禀主子,五娘去了,女主子在为五娘守灵。”
“五娘去了?”顾延讶异道着。“早间的时候见着不还好好的吗?”
他可还记得五娘帮衬了他不少,而她虽说是一壶茶坊的仆从可为人处世亦是无可挑剔的,对佘笙也是无微不至的,她虽年近不惑,可也不至于去的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