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阿草

迎着血月与尖啸，白色的采访车从d市高速路上飞驰着，沿路厉鬼纷纷双膝跪地，叩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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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欣妍觉得眼睛已经酸痛，脖子也僵硬如铁，但是她不敢回头去看，因为金晓晨就坐在后排，应该说是成为冥主的金晓晨，正坐在后排的车座上休息。

九魂十八魄刚刚与肉身融合，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无比虚弱的，莫说要召令地狱千百万年的恶鬼，就算是重新掌握轮回道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地龟裂着，阴风哀嚎着，但这辆奔驰的采访车却丝毫不受影响，飞速地从高速走下又奔波进万鬼齐聚的鬼城。

一路上，扎根于民房于路面的槐根纷纷退避，立在楼宇只见的九尾狸猫“嗖”地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黑白无常就像是两根黑白柱子立在丽都酒店的下方，等待着真正的冥主回来。

随着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响起，白色的采访车在抖动了几下之后停在了十字路得中心，静坐了半分钟的赵欣妍感觉很奇怪，她没有听到任何下车的动静。

缓缓转过头去，冥主已经消失不见。

赵欣妍慌忙打开了车门，路上站着的老保安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老师已经等您很久了。”

赵欣妍叹了口气，点点头问：“他在什么地方？”

“文老师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您先不要去打扰他，随我去客房休息吧。”老保安背着手，笑眯眯的走在道路的前面。

眼神逐渐麻木的赵欣妍跟着老保安的身后，心底忽然有种刺痛的感觉，她不用想也知道文志铭在做些什么，听闻他追寻那个女子已经四个世代，现在冥界已经进入了人间，想来的那个女子此时也该回来了。

“可怜琴瑟有人妒，悲歌却起无声处。都缘佛子太愚执，肯信鸳鸯能独宿。”

老保安忽然惊讶地回过头：“您也会这首诗，这些日子以来倒是每天都听文老师在顶楼叨念。”

“您不必带我去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城中走一走。”赵欣妍看着老保安眉心的红鳞不禁觉得一阵恶寒。

“好，那我就回去了。”

当老头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阴夜当中时，赵欣妍转过身去看来时的路，槐根已经重新归位，远方的天空中无数畸形的恶鬼正遁向远方。

世界变了，就在她上车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这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而在另外半个黑夜，九星连夜的血光之下，杜江就像是一只月夜蝙蝠一样从天而落，看着站在楼宇之上的那个女孩，头戴血珠冕旒冠，身披金色宽肩袍，眼里只有麻木不仁。

“恭喜，千万世代你终于回来了。”杜江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心头间一颤，“你……你不是原来的她？”

金晓晨猛然回头，锋利的目光“噌”地一下把杜江击飞了出去，就像钢珠打在了易拉罐上面一样，眼看杜江的胸口便塌下一块，黑色的血浆洒落了一地。

“利用郭映是你安排的？”

“折中取合，这是对冥界和众鬼最好的办法，我们没办法打开您的青铜棺。”

金晓晨冷笑：“那你想过么，如果计划失败了我会如何？”

五脏六腑全被搅碎的杜江慌忙爬起来，胸海之中一阵血气翻腾，就见在丽都酒店顶楼的槐树忽然枯萎了十几条树枝，他知道冥王是真的动怒了，但是不知道怒从何来。

“你只是伴生，永远无法掌管轮回道。”

“我从未窥觊过轮回道，我只是……我只是想念阿草。”杜江低下了头。

“安提路亚不是阿草，阿草也不是安提路亚，下不为例。”冥王的眼睛里阴气滔滔，比冥界更让人恐慌。

杜江咽下一口唾液，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冥王：“我不相信，为什么了尘可以有千百万个世代，您可以有千百万个世代，就连我都可以有千百万个世代，为什么阿草就没有！”

冥王叹了口气：“安提路亚只是像阿草，她不属于活人也不属于死人，但阿草她不同，阿草和我们一样生来就是死人，所以一旦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狗屁道理，你是冥王也没有办法吗？”杜江忽然变得癫狂起来，他是可以为阿草不顾一切的男人，“全都是徐福的错，全都是扶苏的错，为什么你要在蓬莱阁抛弃阿草，让她活生生被练成了丹药！”

“嬴政是天地间最后一个皇者，阿草的生来就是为了他，只可惜……他错爱了别人。”冥王的眼底开始变得柔软，面对着那个一脸良善的阿草，没有人还能心生恶端，“扶苏的母后是她，长生不死药也是她，为了他家香火，为了他的长生梦，阿草受到的苦难够多了，让她安息吧。”

失魂落魄的杜江走进了黑夜，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跟冥王说话，也是第一次看到冥王如此柔软，也是第一次……知道阿草再无复生的可能。

如果说文志铭是个千年难遇的痴人，为了一个婊子宁愿成为腐臭的死人，那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梦了千百年原来连冥王也没有办法，杜江忽然明白了当时在蓬莱阁的时候，为什么阿草要让自己离开冥界。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当年文志铭抱着那婊子的尸体来到不神之所，自己才愿意网开一面帮他挡住天地雷火，同是痴人，但文志铭比他好多了，他的希望已经快要熊熊燃起。

想到这里的杜江忽然挥动衣袖，就见那一袭黑衣“嗖”地一声融入到了阴夜当中，空气死死颤动，就仿佛泛起涟漪的水面，轻微而不可闻。

丽都酒店地下十七层，古老而肃穆的冥堂之中，魂灯燃烧着青色的火焰。

而文志铭着躺倒在地上，全身的皮肉已经开裂，腥臭的浓水流淌了满地，满含泪水的赵欣妍就站在巨大的玻璃隔层外看着不断呻吟的她，心如刀绞。

记得十九岁的时候，d大新生迎来了新的历史学老师，英俊帅气、儒雅大方，就像是一本活的史册一样，各种闻所未闻的野史在他的课上都可以听到，就连平常不上课的同学都争先抢后的来上课，生怕被蹭课的人占了自己的位置。

自己怕是也在那个时候开始迷恋他，迷恋他的风度翩翩和幽默风趣，迷恋他的宠辱不惊。

就在此时，空气忽然颤抖了几分，杜江阴沉着面孔来到丽都地下十七层。

“怎么了，失败了？”

文志铭强撑着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勾不住她的魂魄。”

“虽然她是死人，但是魂灯燃烧的是阳火，你这样去做会被烧死的。”杜江看了几眼，注意力落到了赵欣妍的身上，“他就是你的那个学生？去往生山回来的那个？”

“对，这次的行动多亏了她才能成功，冥主也回来了吧？”

杜江没有回答，而是沉思许久之后才说出一句话：“把我的命拿去吧，足以换回你要的那个魂。”

文志铭瞬间就愣住了：“什么，你说……”

“活了太久了，忽然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杜江眼底的泪光中倒映着阿草的脸，“一切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