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勿念人间

昏沉的夜自古不属于生人，耳不可闻，眼不可观，巡风遁入的自然不属于人间，疾病、灾祸、死亡，世界的两极不在于天南地北的对立，而来自于昼夜交替的双方。

当信仰足渐淡化，生人侵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夜，于是多见诡事发生。

生可入死，死也要入生。

郭映和铁牛一行人穿过了小巷子，在一座红砖院墙外止步，院墙内没有光亮散发出来，死寂的犹如无人居住一般，淡淡的血腥气四散飘摇着，从铁门夹缝钻进人的鼻孔里。

街边的土狗不知是谁家的，半个铁链子挂在脖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人，卡在喉咙里的嚎叫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叫出来。

“有人在家吗？王妮？”老山上去敲门，拳头上沾了一层的铁锈，“有人在家吗，找你们有点事？”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啊？”

院里突然传来的女人声音让几人有些振奋，看来良子这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并没有狠下心来把他媳妇儿给吃了，可是这就更难办了，要怎么解释良子在坟地里吃尸体这件事？任谁都接受不了吧。

“王妮，你给我们开下门。”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啊？”

“我是老山，我找良子有点事。”

“谁啊大半夜的……”

三人来回听着这一字不差的话有些觉得阴森森的，顿时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咽了几口口水自信的听着院里的声音。

“这是……？”

铁牛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两声：“怕是招鬼了。”

“进去看看吧，我觉得里面没活人了。”郭映看着院里的屋顶皱起眉头。

“进去？我说小哥，不会真有鬼吧？”铁牛顿时泄了气，“良子和李二是挺吓唬人的，但是诈尸这种事也不罕见，可是真鬼……真鬼是什么样的？”

郭映瞪起眼：“青面獠牙，伸着鲜红的长舌头。”

“那咱还是走吧……”

“你想想，就算咱们今天走了，万一她出来害人怎么办？”

“我们……可以那石头把这院子封起来，谁都不能进去。”老山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郭映摇摇头：“万一有小孩子调皮非得进去玩，谁担待的起？现在二胎政策下来了，以后村子里小孩子一多谁还管有没有鬼。”

铁牛搓着两只手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些道理，留在村子里始终是个祸害。”

商量了许久，老山和铁牛也知道郭映是为了自己的村子好，索性壮着胆子要跟着郭映进去一瞧，活了大把年纪，也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总不能还比不上个小辈。

郭映低下头左右环视了两圈，在墙根底下扒上来一块石头，甩掉手上的土就要朝着铁门砸过去，结果刚一举起来就被铁牛拦下了。

“别砸门了，要是吵醒了街坊会引起恐慌的，咱们三个爬墙进去怎么样？”

“行。”

郭映立刻双手扶着墙体，一脚蹬在门楼突出来的砖块上，然后后腿猛地踩了一下窜了上去，噗通一声就跳进了院子，刚落地就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阴风扫了过来，就像化学药剂一般刺鼻。

老山随后也进了院子，铁牛跟在老山后边，三个人并排站在院子里瞅了一眼那屋门紧闭的房间，老山和铁牛不禁面面相觑。

“走吧。”郭映默默在掌心刻下敕印，三两步走近了房门。

“哎哎，小哥小哥，要不要准备什么？”

“准备见鬼！”

砰地一声，郭映一脚踹开了屋门，首先涌出来的是潮湿气味，紧接着就是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紧紧跟在郭映身后的老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胆汁都一并吐出来。

郭映伸手摸向门后，老山家的顶灯开关就在门后，想来良子家的也不会有错，只是当郭映伸出手后握住的不是拉绳，而是一只冰凉的手，小的像是个婴儿，手指很粗但是捏上去极其坚硬，郭映狠了狠心猛地一拽，屋里的灯顿时亮了。

只是扫过了一眼，三个人立刻像是炸了毛一样往门外退了几步，老山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地响，刚才是吐了一地，现在恐怕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而铁牛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此时竟然捏着郭映的肩膀藏在了他身后。

良子家的屋子里爬着满地的白色蛆虫，蛆虫密集的地方有着很多血次呼啦的腐肉，还有一只被踩爆了的眼球，地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指向门帘挡着的里屋，飘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臭味。

“良子吃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真的吃了活人？”老山脸色煞白。

郭映拍拍铁牛的手，然后自己一个人迈步进了屋子，绕过了地上的狼藉看了一眼门后。

细长的蓝色灯绳上拴着一个婴儿，尸体发青到显得乌黑，只剩下了脖子以下的身体和四肢，脑袋已经被砍掉了，看那些茬口极为平整，应该是锋利的刀器一下子剁掉的。

铁牛此时也跟了进来，即使有过心理准备也觉得难以直视。

“是这个吧……”老山从桌上捡起一把卷刃的菜刀。

“生死往复，来去平安。”郭映将灯绳解开，将婴儿的尸体放在了地上，“早登极乐，勿念人间。”

佛言中发下宏愿，金色的禅经古文如同风来一般吹去了婴孩身上的阴气，原本乌黑的皮肤此时只剩下了苍白，手指紧握着的长命锁“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去里屋看看吧。”

三人落脚踩死了一片白蛆虫，混着血和碎肉沾在了鞋底，铁牛和老山还是有着心理上的排斥，只肯走被郭映踩干净的地方。

借着堂屋的灯光能够大概看清楚里屋，原本白色的墙此时已经涂满了血污，肠子和其他一些碎掉的脏器在屋子中心摆着，已经被踩扁了，靠着电视机的地方有一具雪白的骸骨架，肉已经被完全剔除干净，只有关节夹缝里还有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

在骸骨旁边立着个小型的冰柜，还通着电，嗡嗡的声音让站在屋里的人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正在这个时候铁牛猛地干呕了一下，慌忙冲出屋子去，在院里吐了个够。

老山默默地走上前，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具骸骨，然后伸手去拉冰柜的把手。

冰柜里能有什么？心肝脾脏、肺泡、各种各样的人体组织，过年时候准备年货里的猪三件也不过如此吧？可那些东西都是人身上剔除下来的，可能还有一颗可爱的婴儿头颅。

“算了别开了，拿车拉着一起烧掉吧。”郭映说话的时候望着房梁上，在安放着保家仙的下面有一道虚影。

那是良子的媳妇儿，眼里噙着泪，身上全是淋漓的鲜血，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像李二那样有本事，每到年关就可以带着大把红票回来炫耀，给儿子添置几件新衣，给家里添置几张桌椅，也仅此而已了。她从来没想到这样普通的愿望也会招来杀身之祸，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更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恶魔。

“生死往复，来去平安。早登极乐，勿念人间。”

墙角的妇人点点头，泪水啪嗒一下砸在冰柜上，摔成了两半。

“解决了没有，去村委会焚尸的人过来报信了，说那良子又睁开眼了，差点逃走。”铁柱扶着香台不敢再走进屋里。

郭映听了之后快步走出来：“醒了？有意识吗？”

“没有，就像你说的那样，变成了跟李二一样没有意识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尸化的速度加快了这么多，难道那棵长生树有了变化？

“郭映，我找不到我爸了！”金晓晨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扶着腰，“我用了耿文轩家里的座机，给我爸木器厂办公室打电话，一直都是占线，给手机打就是无法接通。”

郭映一愣：“占线，什么是占线？”

“是这样的，家里的老式电话是连线的，每条线路如果有人打进来别人都打不了了。”

金晓晨点点头：“可是厂子里十几部座机都占线，我从没遇见过。”

“看来咱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市区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