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长途大巴正行驶在连绵起伏的国道上,昨日的雷雨天气已然不见了,漫天的白色云朵懒懒散散地漂浮在广袤的田野上,窗外的山丘上不时出现一个个乡村,农舍外的孩童们在院子里奔跑雀跃着,厨房屋檐上的烟囱冒出一丝丝的青烟,水田里的老牛却无人看守,随意地走动在田埂间啃食着路边的野草,尾巴甩来甩去扫着那些讨厌的飞虫,一片一片的香蕉林子上歪歪扭扭地吊着一串串青色的香蕉。徐亦达正坐在大巴上,他心疼地看着身边正昏睡着的罗慧,却依然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
昨天晚上徐亦达终于开口跟罗慧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语之后,他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罗慧一直在门廊那里哭泣,徐亦达想上去安慰,却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半天雨势见小,林菲打着一把伞过来办公楼这边,看见两人这幅状况,连忙跑过来,她扶着罗慧关切地问她:“你咋了?是不是亦达欺负你了?”
罗慧只是摇摇头,却还是哭着。
徐亦达默默地走了过去,怯生生地对林菲说:“我们俩闹了别扭,都是我不对,等下送她回宿舍后,麻烦你照顾好她。”
林菲搀着罗慧气呼呼地说:“走,咱们回宿舍去休息,别搭理这家伙了,你千里迢迢来这里看他,还被他欺负。”
罗慧抬起头来,满是泪花的眼睛盯着徐亦达,却又无力地移开了,她叹了口气:“唉,回宿舍吧。”
两个人共打着一把伞回女宿舍楼去了,徐亦达呆呆地站在门廊那里看着两人上了楼,开门进了宿舍又关上了门。
徐亦达懊恼地蹲了下来,夜已经深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海风吹来却略有凉意,徐亦达抬起手来扇了自己一耳光,冲自己骂道:“真是个混蛋东西。”
第二天一早,徐亦达早早地起了床去找罗慧,敲了敲门,进了房间,罗慧明显没有休息好,眼睛有些红肿,林菲则冲着徐亦达吵吵着:“还是你欺负人家了,她哭了老半天,后半夜才睡着。”
徐亦达低着脑袋没吭声,罗慧却站了起来,她跟林菲说道:“对不起啊,昨晚给你添麻烦了,我和亦达出去说会儿话。”
徐亦达跟着罗慧到了楼下,罗慧盯着亦达看了半天,最后却坚决地开口:“亦达,我今天上午就回去。刚才我问了林菲,你们这大门外边就可以等到去南宁的长途车,等下吃完早饭我就走了。”
徐亦达有点着急起来:“你前天刚到,昨天转了一整天,身体哪吃得消啊。再说了,昨晚是我不对,我那样说对你太残忍。”
罗慧走上一步来拉起亦达的手,目光里隐约还有泪花,却坚定地说道:“昨晚你是很残忍,差点把我击垮。我哭了半天,想了一整晚,我恨你,也恨自己。而现在我想开了,我理解你的苦衷,你告诉我真相其实是对我好,我也认了。”
徐亦达却是无语,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身形柔弱的女子,遭遇这样的打击后却有着这样的果敢和坚定,这让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林菲出得门来,在走廊里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眼里尽是关切的神情。
罗慧说罢,冲林菲挥挥手:“走吧,咱们一起吃早饭去。”
早饭后,罗慧收拾了行李要出发,徐亦达提出要去南宁送行,罗慧倒没有太多坚持算是同意了。在门口站了不久,就等到一辆开往南宁的长途大巴,林菲还送来一些水果给罗慧让她在车上可以吃点,然后交代亦达务必照顾好罗慧。
开车不久罗慧就睡着了。昨晚的心路历程对于她来说的确太辛苦了。徐亦达虽然也没休息好,但是毕竟满腹愧疚,却也昏昏沉沉地迷瞪着。
车子进入起伏的山区,一段一段的盘山路段让车身扭动了起来,经过路上沟坎的时候,罗慧被颠醒了,她如同刚刚大梦初醒一般,抬起疲惫的眼帘看了一眼外面连绵的青色山峦,才想起来自己正身处异乡,身边的徐亦达却是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随着车身的颠簸而起伏摇摆。
罗慧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徐亦达疲惫的面孔,她看着身边这让她心动却又无奈、让她欢喜却又痛苦、让她怜惜却又仇恨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徐亦达惊醒了过来,他赶紧坐直身子,关切地问道:“你醒了?这边都是山路,没休息好容易晕车,你要不要吃些东西?这样会好一些。”
罗慧收回了自己的手来,她把头扭向窗外,悠悠地说了一句:“如果现在这车子滑坠下山崖,我和你就能死在一起了。”
……
车子下午到达南宁汽车站,两人先去火车站买票,国庆期间车票很是紧俏,不得已徐亦达找了个黄牛,加了200元拿到一张第二天一早出发到郑州的卧铺票。
两人又去了车站旁边的一家旅店住宿,安顿罗慧住下来后,徐亦达到附近水果摊上买了一些广西当地水果带回旅店。晚饭时间到了,两人去了外面餐馆就餐,然后回到旅店。
这是一个两张床的标准间,徐亦达是第一次和罗慧同处一室,他打开了电视机,两个人倒也没太多话语,看了会儿无聊的电视剧,夜已经深了,徐亦达拿起电话机跟前台交代了第二天一早的叫早服务,又用bp机设定了个晨起的闹钟,忙完这一切时,罗慧已经洗刷完毕,穿着内衣钻进了被子里。
徐亦达赶紧去卫生间里简单洗刷后,关掉了电视机和灯。他坐到另外一张床上,躺了下来,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然后跟罗慧说了声晚安。
罗慧嗯了一声,倒是静静地没有了声音。徐亦达躺在床上,瞪大了双眼,耳朵里却一直听着罗慧的鼻息,他希望罗慧能早点睡着,毕竟明天开始她要有38个小时的漫漫旅程,这几天她太累了,而自己这样决绝的做法实在是糟糕透顶。如果调换角色,受伤的人换做自己,自己能扛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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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徐亦达听得出罗慧并没有睡着,她肯定也在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徐亦达觉得自己羞愧无比,他越发地在内心痛骂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过了好一会儿,罗慧翻了个身,她把身子转过来冲着亦达这边,轻轻地呼喊着:“亦达?你睡着了吗?”
亦达赶紧回答:“我也没睡着,醒着呢。”
罗慧有些难为情地呢喃着:“亦达,你能到我这边来吗?我想你抱着我睡……”
亦达闻听此言,却是心里一紧。此前在校园里,两个人从没有发展到这个阶段,昨天他用极其糟糕的方式严重伤害了罗慧,罗慧却还这样邀约。亦达转念一想,现在这时候也正是她最需要温暖和关爱的时候。想到此,徐亦达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走到罗慧的床边,他先坐了下来,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罗慧,我真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你。”
罗慧稍微往里面挪动了一下身体,她拉开被子的一角,伸出手来搭在了徐亦达的手上:“我要你抱着我睡就够了,我太累了。”
徐亦达看了一眼窗外,旅店外的路灯正把昏黄的灯光轻柔地铺撒下来,夜空上的几颗星星则不紧不慢地眨着眼睛。他躺了下来斜靠在罗慧的身边,伸出胳膊从她的身上搂过,右手抚摸着罗慧的头发,轻声地说道:“慧,睡吧。”
罗慧也伸出手来,轻轻环抱着亦达,她含上眼帘,眼中的泪花慢慢溢了出来,却任它肆意流淌下来,徐亦达的手上触到了这些湿润,忙去擦拭,却越擦越多。两人依偎着抱在一起,却再也没有更多话语,沉沉地睡着了。
……
一声悠长的汽笛从附近的火车站响起,亦达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却看见身边的罗慧也正在看着他,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问道:“你睡得还好吧?”
罗慧的嘴角又挂上了盈盈的笑意:“我还好,你呢?”
徐亦达红着脸说:“我睡得太沉了,没压到你吧?”
罗慧还没来得及吭声,bp机的闹钟先叫了起来,然后是床头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二人赶快起床收拾行装,匆匆地在旅店吃过早餐后奔向了火车站。
徐亦达买了张站台票把罗慧送进了卧铺车厢。临别的时候到了,罗慧下了站台,向徐亦达款款伸出双手:“亦达,来吧,让我再拥抱你一次。”
站台上已经基本空了,两个人在站台上紧紧拥抱着,罗慧踮起脚尖,在亦达耳边轻声说道:“徐亦达,谢谢你给我的爱和恨,我们此生永不再见了。”
说罢这句话,罗慧松开双手,毅然地扭头登上了列车,列车缓缓开出站台。
……
走在风雨中
我不曾回头
只想让自己习惯寂寞
如果在梦中
没有你
没有我
能不能够让自己不再难过
爱并不会是一种罪过
恨也不会是一种解脱
爱与哀愁
对我来说像杯烈酒
美丽却难以承受
点一根烟
喝一杯酒
能醉多久
醒来后依然是我
走在风雨中
我不想回头
能不能够让自己不再难过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