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明明德

其实大三暑假期间，远在长沙的曾叔叔邀请过徐亦达去那边参加一个托福英语考试培训班，毕竟他的大儿子曾骞在复旦大学读书，去年已经在托福考试中拿到了630多分，拿了个芝加哥大学的全奖，已经出国留学去了。曾叔叔也勉励徐亦达无论如何，要把英语成绩干上去，暑假再来长沙报个托福冲刺班。

而徐亦达的另外一条线索是来自北京，父亲老徐在外地的老同学周叔叔写信给老徐，说是最好让徐亦达本科毕业就出国读研。

周叔叔从初中到高中都跟老徐在一个班，高考时学习成绩好的同学都去报了数理化专业，他和老徐成绩差不多，属于中上水平。老徐听从班主任意见去报了数学专业，他却剑走偏锋，报了农林生物专业，这样可以避免跟强手之间竞争，结果他考上了南开大学生物系，老徐却仅仅考上了省内的师范大学。周叔叔年轻时就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口才一流，还有一手好书法，自然成了学校的优秀班干部，后留校任教。后来他跟同班女同学章秀珍结婚，并进入到科研系统，最后辗转调到北京的中国科学院工作。因为他父母还都在老家农村，还有一大家子亲戚，平时各种麻烦事出来，比如生病住院，升学搬迁之类的，老徐都会张罗着帮忙解决，所以两家人关系很近。

前几年的时候周叔叔就嘱托老徐要准备评定高级职称，需要提早发表一些论文。因此老徐早早地就在国家级学术专刊上发了几篇，等到学院第一次评定高级职称的时候，系主任因为没有论文被刷了下来，老徐却意外地成为了学院里第一批上高级职称的教师，也因此能在分房的时候如愿住上了只有16户的教授楼，楼上楼下都是校长书记之类的领导，条件还是比较舒服。所以只要是周叔叔的意见，老徐还是很认可地。

徐亦达6岁上学前的暑假也来北京周叔叔家住过一个月。那年周叔叔的弟弟小周来北京培训，老徐提前跟周叔叔通了个电话，就委托小周把徐亦达带到了北京来。周叔叔住在中关村里面一个大院子，进了大门是一个小花坛，几栋三层红砖小楼坐落在花坛附近，正对着大门的是14号楼，两边分别是l形状的13号和15号楼。

周叔叔家住在14号楼的一层，这个单元进来后分为左右两边，进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南北两个房间是周叔叔家，几户公用一个厨房，远处还有个很小的房间，平时放些杂物。走廊和房间里都铺设了木地板，踩上去很舒服。

周叔叔家有一对儿双胞胎闺女，比徐亦达大三岁左右，仔细分别，还是能分辨清楚，姐姐下巴那里有颗痣，跟他父亲的位置一模一样，妹妹却没有。之前一年的暑假，周叔叔带她俩回过老家，所以她们跟徐亦达早就认识了。

小周把亦达送过来，在家里吃了顿晚饭，就去培训的地方报道去了。

餐后周叔叔和章阿姨去厨房洗碗去了，两个姐姐带着徐亦达去她们房间找书看，过了一会儿，徐亦达怯生生地跟姐姐说：“我要解手。”

她们俩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要干啥？”

徐亦达的脸更红了，他努力重复着：“解手。”

姐姐纳闷地问道：“借书？这么晚了图书馆早就关门了，我这里不是好多书吗？”

徐亦达妹妹赶快跑到厨房去问爸妈：“爸，弟弟说他要去借书。”

周叔叔好奇地走过来问亦达：“你要借书？”

亦达已经憋得不行了，从牙缝里使劲挤出来：“我要解手”

周叔叔笑了：“哈哈，来来来，我带你去，你们听清楚，这弟弟不是要借书，是要去上厕所。”

小周中间回来过一次，带着徐亦达去了天安门，在广场中间以天安门为背景给徐亦达照了张相，徐亦达穿着一件海魂衫，傻乎乎地被阳光照得都睁不开眼睛。

其他时间徐亦达就跟着两个姐姐瞎混，也去过周叔叔和章阿姨的工作单位，研究所距离大院很近，走路就能到，大家都穿着白大褂。徐亦达看见实验台上各种实验器材和玻璃器皿，丝毫不敢兴趣。章阿姨把他抱起来坐在一个旋转椅子上，去看一个显微镜下的玻片，徐亦达被镜头里一群游动的生物吓了一大跳，太恶心了。

两个姐姐也带亦达去看电影，这种露天电影跟徐亦达在家里看的差不多，院子里满是人，那天播放的是日本电影《追捕》，情节还很紧张，徐亦达也吓得躲在姐姐们身后。

院子门口有个小卖部，那里有好吃的零食售卖，最划算的是2分钱一包的爆米花，而老冰棍是5分钱一个。相比之下，徐亦达算是有钱人，出发前老徐给了徐亦达20元作为零花钱，而这笔钱在双胞胎姐妹那里看来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平时周叔叔和章阿姨对她俩管教甚严，很少给他们零花钱买零食。而徐亦达每次去小卖部都会买3根冰棍，或者花1毛钱买5包爆米花，分给姐姐们。于是她俩也对亦达格外地照顾。

周叔叔平时回家后也一直在忙，不停地在看书和写文章。徐亦达一天问他：“周叔叔，我看你好忙啊，都没时间休息。”

周叔叔沉默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钢笔，对亦达说道：“你不懂，我们这院子里，全中国最优秀的科学家都在这里，他们本来就学业卓越，又在工作上认真登攀。你看我们这楼里的邻居们，有钱学森、钱三强何泽慧夫妇，童第周、戴芳澜、贝时璋、赵忠尧等，个个都是科学泰斗。你知道什么叫泰斗吗？就是这个专业的全国第一名。这栋楼里到了半夜都还亮着灯，大家都在忙着钻研，我们科学院的精神就是三个字“安、钻、迷”，在工作上要安心，专心，还要入迷。你应该听说过陈景润吧，他是中国最厉害的数学家，他住在南边的88号楼，一次走路时他正在思考问题，结果直接撞在树上了，还跟树说对不起。他们一直在奔跑，我再不努力，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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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亦达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周叔叔后来转到国家科委下面的一家政策性国有企业里担任总工程师，经常出访国外。徐亦达高考那年，他已经调到了广西北海当副市长了，这次他还给老徐寄了十几个他认识的美国大学任教的老师名字和地址，他让老徐转交给亦达，让亦达去跟他们联系申请他们大学的事情。

徐亦达拿到这些资料后，先找到车伟借了一台打字机。这是那种老式的机械打字机，几十个机械键分布得错落有致，下面有一根墨带，每次打完一行，需要手动拨动右边的一个拨杆来换行，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车伟从哪里弄来的。徐亦达找了一些空白纸张，按照小学期上学到的商务信函模式，打印了几封自荐信，最后再手写签名。他到了邮局分别邮寄了出去，寄往海外的邮资不便宜，亦达咬咬牙寄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果然陆续收到几封回信，大部分都是描述了一下具体申请的步骤，大约都是需要准备简历、托福成绩，以及相应本科阶段的学习成绩等，之后再做联络。而一位来自密歇根大学生物系的教授甚至寄来了一份厚厚的申请表格，并交待徐亦达务必争取托福考到600分以上就能机会申请到全奖了。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暑假前的《仪器分析》挂科了，彻底打乱了徐亦达的规划，所以暑假之中他没有去长沙上托福补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