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青春,是个体对未来人生的憧憬和所处现实之间矛盾的各种体验过程,背后则是体内的荷尔蒙在作怪。
徐亦达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启蒙比其他人要晚不少。
直到小学的高年级阶段,亦达所在的年级里男女生之间才慢慢有所分离,调皮的男生还都在满操场嬉笑打闹的时候,女生则已经自发地组成小圈子团结起来,从气势上压倒了男生。
到了初中阶段,班级里也陆续开始了几对儿早恋的同学,在班主任的持续高压监管下,他们往往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到了初三快毕业的时候,膨胀的荷尔蒙让男生们开始心潮滂湃起来,胆大的就不再忌惮老师的监管,甚至把找到女朋友当做了在男生圈里的一种炫耀。于是,男生开始公开或者私下里把班级里的女生纷纷划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就像连连看的游戏一样,凑成一对儿算一对儿,也不管这一对儿是否真的就有彼此的意思。而班花叫齐楠,是军人家庭出身,别人也不敢惹。偏偏亦达在初中阶段还没太启蒙,虽然也保持经常锻炼,每天天不亮就出来跑步,自己的身高却一直不见长,毕业的时候在男生里面个子是倒数第三名。而自己对男女之间更是没有任何感觉,对班花齐楠都没动啥心思,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而已。
他觉得这些跟这些女生拉拉扯扯还真不如自己瞎玩有意思。随着电影《少林寺》的上映,一帮小男生开始在院子里比划着着一些简单的武术动作,嘴里哼哼哈哈地吆喝着。然后是一部香港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出来,每晚播出的时候,大家都跑到阶梯教室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那台学院里仅有的一台24寸黑白电视机,挤得水泄不通,趁着臭烘烘的汗臭味,大家看得不亦乐乎。
徐亦达的初中是市里的重点中学,而家里在学院宿舍区,坐落于郊区,每天一大早学校的班车会按时出发,把在城里上学的各家孩子送到市区各个地方。等班车的地方有个小书摊,书摊上摆上了系列的武侠小说,包括热播的《射雕英雄传》、《七剑下天山》、《神雕侠侣》等等,图文并茂,很是好看。摊主把这些武侠小说的分成系列小册子出租,一毛钱可以看一次,每册也就3集左右。
每天中午放学的时候,等候班车的个人都跑到书摊上找自己中意的图书借阅,男生都是看武侠系列,女生去看琼瑶系列。往往等到班车来的时候,一本小册子还没看完,大家才不情愿地把书还给老板,再一窝蜂地挤上车来。到了下午放学时分,等车的时间略长一些,有时候甚至可以读两到三本。
徐亦达姐姐徐方华比亦达大三岁,这个时候正是看琼瑶小说的时候。琼瑶的小说但就取名来说就够文艺,好几部都是从古诗词里来,《几度夕阳红》、《一帘幽梦》、《月满西楼》、《梅花三弄》等,比如《窗外》讲的是师生恋的故事,其他题材多是富家公子和平民姑娘的爱恋情仇,或者倒过来是大家闺秀和平民才子的哀怨纠葛。亦达翻过几本琼瑶小说,实在是读不下去,所有情节全是那些老套路,远没有武侠小说里的打打杀杀来得有趣。
对于初中阶段的学习,徐亦达还是没太上心,玩耍蹦跳之间顺利里考上了实验高中。报道的第一天上午,他在学校大门口见到了初中同班的几个同学,几个人又开始嬉笑打闹起来。
父亲老徐推着自行车进到校园,来找一下自己以前的大学同学李老师,李老师毕业分配到高中,已经是数学组的组长了,不过这次没有带徐亦达的班级。
看到徐亦达在跟同学围绕着门口的花坛打闹着,老徐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句“徐亦达,你过来。”
徐亦达赶快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到父亲面前:“爸,你咋来了?”
老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亦达:“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高级中学,你是高中生了,还像这样胡乱打闹,成何体统?三年后你就要高考了,别再像个孩子一样没正形。告诉你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孩子,你应该是青年了。青年是什么样子?青年得坐有坐样,站有战样,学有学样,自己要对自己的成长负起责任来。对了,最后告诉你,你是大人了,即使你做了错事,我也不会再动手打你了。”
亦达在同学面前挨了这顿批评,脸一下子红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声地咕哝着:“爸,我错了,你小点声。”
老徐嗯了一声,推着车走了。
进入高中,班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高考这个终极目标。课业负担一下上了几个台阶,早自习,晚自习,平时里各种单元测试都会出成绩,班级排名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你所处的位置。无数的作业和试卷压得大家头都抬不起来。亦达发现,像初三下学期那种混乱的乱点鸳鸯谱那样的场景在高中班里却偃旗息鼓,如果有那么几对儿,应该是转入地下了。
也是不知不觉,亦达的身高开始飞快地窜了起来,青春的荷尔蒙开始悄然地萌动。班车上有毕业的孩子不再出现,也新来了几个同学,其中一个皮肤白皙的女生逐渐吸引了亦达的目光。
她叫谢依萍,当年刚随同父母从外地调到学院来,还好学院跟市里面的初中算是共建关系,所以只要是正轨的事业编制的教职员工,其子女的转学问题一般都会开个绿灯,她比亦达小一届,就读于亦达之前所在的第九中学。
依萍因为初来乍到,还不好意思去跟其他学生们去抢占班车的座位,每次都是最后上车,只能站在车厢前部。
亦达则是从小学五年级转学到城里的学校后,就开始乘坐班车了。每次班车进站时,他总是站在车头方向的最远处位置,然后逆着行车方向,仗着个头小,能灵巧地从车厢侧部钻到门口,这成为了他的专利。
所以多数时候,亦达总能抢到前排的位置。偶尔迟到的时候,亦达也不跑到车厢后面去坐,因为那边总是一些高年级看起来有些沉闷的那种学生。亦达也没机会跟那些高年级学生唠叨,于是总跑到车前部的那个发动机的大盖子上坐着,冬天的那个大盖子总是散发着温热,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班车师傅老胡的儿子胡小猛比亦达小几岁,平时在大院里都一起玩。一次小猛在大院的滑梯上玩耍时,几个外面来的其他孩子霸占了滑梯,不让小猛上来,发生了小小的冲突。亦达正在旁边荡着秋千,听到小猛的哭声,跑了过来。亦达问清楚缘由,不由得怒火上来,喊上旁边几个小伙伴,愣是轰开了那几个孩子。从此小猛就成了徐亦达的小跟班,亦达每次挤上班车也经常帮小猛占个座位。
所以老胡对徐亦达还算照顾,平日里自己在驾驶座上,旁边的机器盖子按规定是不允许坐人的,而徐亦达要是往上坐,老胡则是往往网开一面。
依萍每天就站在亦达座位旁边,随着车厢的摇摆,她只能伸手扶着亦达前面座位的头枕来保持身体平衡。冬日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照在那只手臂上,细细的绒毛随着车厢的气流微微地来回摇摆着,手背上的纤细血管如青玉般隐隐透亮。
徐亦达往上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依萍正看着窗外,冬日的杨树早已经没了树叶,稀疏的影子随着车辆的前行如同电影镜头一般,从窗口投射出流动的光影,在依萍的白皙脸庞上播放着。亦达嗅到了淡淡的香味,一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他有些晕眩。
依萍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套,这种浓烈的色彩更加衬托出了她肌肤如同凝脂般的那种纯净白色。她的眉宇之间散布着一些雀斑,却显得有些俏皮。班车拐过路口的时候,一辆农用三轮车逆行擦肩而过,老胡一边猛打着方向盘,一边骂了一句。剧烈的摆动让依萍的身体倾斜了下来,撞到了亦达的身上,依萍的另外一只手无奈地扶在了亦达的肩膀上,又迅速地随着车身扶正而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她有些慌乱,赶紧小声对亦达道歉了一句“对不起啊”。
一刹那,亦达有些心神不定。刚才来自依萍身体的撞击让本来就有些眩晕的他猝不及防,肩膀上的受力也突如其来,毫无防备。亦达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烫,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依萍,同样小声地安慰她:“没事儿。”生怕别人听见。
他俩的眼神飞快地交错了一下,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秒,却又都各自飞快地错开了。
亦达低下头,他的心跳得很快,半天都无法平静下来。
班车却跑得更快,感觉比平日里要快得多就到了下车的地点。下车后亦达瞥到黄色外套的背影慢慢走远了,自己的心跳才慢慢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