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池深幽的双眸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轻纱,看着墨池慢慢的问道:
“池儿,这两日的梦中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令你如此恐惧伤心?”
墨池使劲咬住嘴唇,虽然已经醒来,但梦中那种令她窒息的感觉却像无形的黑爪掐住了她的喉咙,只要稍稍想起,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三郎,咱们马上就走,马上回福建好吗?带上祖母,伯父伯母,带上所有人,马上就走,好吗?”
“你看到我死了,你的梦里,也看到了所有的家人,是吗?”
安亦池声音低沉、小心翼翼的问道。
墨池闭上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害怕再回想那个可怕的梦,还有梦中那种心被捏在手里揉搓的痛苦和绝望感觉。
安亦池伸手把她抱起来,轻轻的放在自己腿上,脸贴着脸耳语道:
“好,我会说服祖母,让家里人随咱们一起去福建,你不要怕,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不会让你伤心。放心,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他做坐正身子,帮墨池擦掉脸上的泪,“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睡了三天也饿坏了,先喝点米粥,晚上再好好吃点儿东西,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在想,我马上就去安排。”
墨池点点头,她的确饿了。
米粥端上来,墨池刚刚用了半碗,吟冬进来禀道:
“主子,娘子,本言师父在外面,说是想见娘子一面,然后就准备回寺里。”
墨池放下碗,“让他进来吧。”
“且慢,”安亦池拦下吟冬,看着墨池道:“不急,你把这碗粥喝完,让他等一等,他耐心差,应该好好磨一磨。”
墨池看着安亦池笑笑,她其实有些紧张,毕竟自己能够梦见未来之事,嗅觉又比一般人灵敏了千倍万倍。
如果要面对本言这个在长安人心目中颇有些道行的高僧,他会不会一眼便看出来自己的异常?
吟冬躬身对安亦池应了声是。墨池也不再多想,拿起碗继续喝粥,等把一碗粥喝完,丝音进来撤了碗盏,吟冬才带着本言进了外间。
本言的目光自他二人从内室出来,便直勾勾的看着墨池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
墨池心中更有些忐忑,低着头,也不看本言。
安亦池半扶着墨池在锦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墨池旁边的锦凳上。
看着本言呆愣愣直勾勾的目光,安亦池皱了皱眉,重重的踢了他一脚,本言疼的‘哎呦’一声,转过头来双眼瞪得溜圆、鼻孔张得级大愤愤的看着安亦池:
“三郎你想死吗?”
安亦池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想还俗?想还俗自己去找个媳妇儿,不要盯着人家的媳妇儿看!”
墨池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穿着半新不旧海清、明明长得俊秀斯文、却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又有些暴躁出言不善的和尚。
本言与自己心目中修行极好、慈眉善目的大师形象相差实在太远。
墨池方才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放松下来,她看兄弟二人斗嘴,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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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言被安亦池揭了个现行,也不觉尴尬,他瞥一眼安亦池,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懂什么,一个连金刚经都不读不通的小子。”
墨池惊讶的看着安亦池,不是说他从小便爱与本言交流佛经吗?
安亦池皱了皱眉,显然对本言当着墨池面儿拆他的台很有些不满。他眯眼凉凉的说道:
“要说什么就说吧,废话那么多,池儿一会儿还要休息。”
本言不理安亦池,转过头又直勾勾的看着墨池:
“我就叫你弟妹吧,反正你们已经定亲了,早叫晚叫也一样。我且问你,你觉得凡人是否能改变命定之事?”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墨池看一眼安亦池,安亦池给了她一个淡定的微笑:
“池儿,与二哥说话无需顾忌措辞是否严谨有礼,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就是。”
本言点点头,看着墨池指了指安亦池:
“这个小子虽然不招人喜欢,但却是活着的人里面最了解我的。”
墨池想了想,答道:
“何为命定之事?在我看来,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于人如何想,如何做,所谓命定,只是看人怎样去做罢了。”
本言伸出食指指着墨池:
“你这个小娘子有慧根,应该皈依佛门,观音禅寺的本惠法师修行很好,你若想出家我介绍你到本惠法师座下,本惠师一定会很喜欢你。”
安亦池一把打落本言指着墨池的手指:
“你想撬走你婶婶的儿媳妇儿,是想让你婶婶到忏业寺找你叙话?”
本言撇了撇嘴,他最怕的人不是祖父祖母,也不是对他很严厉的父亲,而是那位言辞犀利,说话毫不留情的婶婶。
本言想了想,摆摆手对墨池道:“算了,弟妹当我没说过这话。”
他话头一转,脸上带着十分诚恳的表情,很郑重的说了一句:
“这世间天赋异能之人,必定身负使命,弟妹能嫁入安家,是安家之福,我虽已是方外之人,也要跟你道一声谢,多谢你救我安家满门。”
说罢,本言起身给墨池行了一个俗家的鞠躬礼,慌得墨池忙站起身屈膝回礼:
“小女子怎敢受大师如此大礼,真是折煞小女子。”
本言笑着摆手:“非也非也,弟妹是有大造化之人。你夫妻二人齐心,将来必定是天下之福。”
说完,他也不与安亦池和墨池道别,径直出门自顾自去了。
墨池神色严肃的看着本言出门而去的背影。
安亦池一直静静的看着本言与墨池说话,直到本言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起身轻轻的揽住发呆的墨池,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朝向自己:
“小娘子做什么发呆,你夫君的脸可比那修行不好的和尚好看多了。”
墨池紧绷的脸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玩笑话而放松,她伸手揽住安亦池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问道:
“所谓命定之事,我们一定可以扭转的,对吧?”
安亦池回搂住她,坚定有力的答道:“你我齐心,无惧任何所谓的命定,你且放心。”
墨池点点头,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坚定的神色。
第二日天蒙蒙亮,坊门刚刚打开,安亦池便快马加鞭去了绿川安家的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