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朝雨的继母吴氏便是那天首当其冲冲出大殿、被流矢射中的女眷之一。
寸祭酒伤心过度不能理事,他又是独子,府中也没有其他女眷。
寸朝雨姊妹四个,她是大娘子,也没有兄嫂,唯一的弟弟只有七岁。
因此,寸夫人的丧事便由寸朝雨一手操办。
墨池今日一大早起来梳妆好后便候着安亦雅来接她,昨日安亦雅给她送信,说今日来接她一起去寸府,一来吊唁寸夫人,二来看看好友。
刚用完早膳,丝音便来报,说安亦雅先去了二夫人那儿,一会儿就过来。
待安亦雅探望了苟氏,二人便上了马车,安亦雅看着墨池一番上下打量:
“嗯,这几天的气色比前几天看起来又好了一些,可怜见的,我只要想起来那天满城铺天盖地的士兵,就知道芙蓉园里会有多惊险。”
她伸出食指在墨池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颇有些恨小儿不知事的口气: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前两天听小鱼儿给我学的,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往后再有什么危险,可别使劲儿往前冲,刀剑不长眼,万一有什么事儿可怎么好!
而且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皇上的伤你也敢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你,哎!”
墨池嘻嘻笑着靠在安亦雅的肩上:
“雅姐姐别劳心了,我知道轻重的,我本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那天皇上的伤只算小伤,我才敢做了些处理,重伤的话我也未必敢动,你放心吧!”
安亦雅摇头叹气,轻轻的搂住墨池,片刻后又拧眉道:“池儿,你说,英王发的缴文,是真的吗?”
墨池坐正身子:
“当年太子突染疾病暴亡这一段,我听父亲大概提起过,据说当时本来怀疑太医院李太医令,但那位太医令据说有些神通,居然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遁去了西域。”
墨池拿起小几上的绿玉膏,轻轻的放进嘴里,一丝香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她舒服的眯了眯眼,转头看着安亦雅:
“英王似乎有凭有据,皇家的是非咱们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真,也或许是假吧。”
她很清楚,英王的反叛只是这个王朝被推翻的第一步,如七夕这样的动乱,往后只怕会越来越多。
安亦雅叹口气:
“不怕你笑,当年很多人来求亲,但祖父为我选了安平侯府,他老人家说一来安平侯府几代人都是安分善良之人,安平侯府的风评也是上佳;
二来就是看上了世子文采俱佳,却是个单纯善良之人,也没有往仕途上发展的心思!
现在看起来,祖父真的很有远见,朝廷如今乱成一锅粥,当官的简直是人人自危。
祖父那样的人,能下致仕的决心真是不易。他老人家完全是为了我们这些儿孙着想,才逼着自己下了致仕的决心。”
墨池沉默片刻,未来的动乱,长安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倒也没有受到太多波及。
新皇登基后,也没有对前朝的臣子清算,反而任用了不少贤臣。
安平侯府三代人都在朝廷挂的闲职,未来不管时局如何,安平侯府必定也不会受到太多的殃及。
但安府,依老爷子的脾性,绝不可能做二臣。因此,现在致仕绝对是最能保全这一大家子的选择。
想了想后,墨池拉住安亦雅的手,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祖父的确很有远见,雅姐姐,往后大约还会有更多的动乱,你告诉姐夫,让他这几年不要出远门,就安安心心的待在长安城,再过几年应该就能太平了!”
安平侯世子章清越有一大爱好,便是远游,听说他这些年已经几乎踏遍了大陈所有的土地。
这几个月刚刚成亲,他便一直待在长安城,但以他喜欢远游的性子,恐怕不用多久,不仅是他,搞不好连安亦雅也会被他带着一起远游。
苏陌城占据了东北,英王又占了豫南。再想想梦中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将军,墨池心里觉得沉重了几分。
因此,她才决定说这番话。
安亦雅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墨池这番话里有何不对,只当她是一番劝慰之语,也未多想,只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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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府所在的延康坊离安府所在的布政坊只隔了两个坊,马车出了布政坊,很快便到了寸府。
照长安城的风俗,去世的人应该在家停放七天,过了头七魂魄归位后再下葬。
但七夕那天身亡的女眷都算是横死,加之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燥热,因此那日枉死的大部分女眷在二三天后便安葬了。
寸祭酒认为礼不可废、俗不可废,坚持寸夫人过完头七再下葬,今日便是寸夫人下葬的日子。
进了安府,安亦雅和墨池上了香、烧了纸,寸朝雨忙着招呼客人,她二人便随着婢女去了花厅。
花厅里已经坐了几位夫人娘子,纪夫人带着纪静好三姐妹也坐在花厅里。
安亦雅和墨池上前与纪夫人及几位熟识的夫人见了礼,便找了一个角落安静的坐下,候着主人家通知起灵。
待起灵后,棺椁出了府,他们这些来吊唁的女眷便算是完成任务,可以自行离开了。
因为是白事,花厅里的客人都是低声交谈,花厅另一角,纪静好与纪夫人说了什么,然后启步来到安亦雅和墨池这边,行了个礼,有些别扭的说道:
“那日的事情,谢谢四娘子!”
墨池有些惊讶,纪静好一向眼高于顶,竟然会给她行礼道谢,她忙起身,也回了一礼:
“大娘子客气,那日我也未做什么。”
安亦雅也起身,微笑着小声道:“大家都是姐妹,你们俩也不必如此客气,大娘子坐下来说话吧!”
纪静好有些扭捏的坐下,安亦雅和墨池本来与她也不是聊得来的姐妹,一时之间便有些冷场。
纪静好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日救咱们的郎君,听说是翼盟之人,你们觉得呢?”
安亦雅和墨池对视一眼,翼盟在大陈是个不可说的存在,但凡有些品级的贵府,都知道翼盟,更清楚皇上对翼盟又爱又恨的情绪。
因此,关于翼盟,从来都是长安城贵府圈十分禁忌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