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璧皱眉:“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慢性中毒的症状!而且,以大哥的医术,按理不应该让自己的身子破败到如此地步。他的肺、脾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种损伤,绝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墨池想了想:“爹爹,若是长期下毒,大伯的身体必然会散发出毒物的气息。但女儿方才并没有嗅出丝毫目前所有已知毒物的气息。
不过,世间毒物颇多,也许大伯接触的并非是常见的毒物也未可知。
爹爹,大伯说他在饮食中没有发现毒,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日常接触的物品中,有带毒性之物。”
墨若璧思索片刻:“看来,咱们得先搞清楚,除了大哥,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有中毒迹象。起码看看他院子里有没有其他人中毒。”
墨池点头,大伯父这毒中的蹊跷,他在太医府只是小小的太医署丞,又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给他下毒?
墨若璧带着墨池去了老夫人的韶年院,老夫人闻听儿子竟是中了毒,脸色顿时阴沉至极,当下,便令罗嬷嬷叫来常氏。
老夫人留了心思,也不与常氏说明,只一番旁敲侧击暗自调查后,发现除了韩若为,府里再无人有中毒的迹象。
墨池回‘竹里馆’用过晚膳,在书架上翻找一番,又来到鹤鸣堂。
墨若璧还是带着墨池坐在八角亭中。
家中一下有了两位病情危重的病人,墨若璧俊逸的脸上一下憔悴很多。
墨池看着父亲疲惫的神色,心中心疼不已。
待坐下后,墨若璧长叹一声:“看起来太医署也无需再查探,肯定只有你大伯中毒。
在日常接触的物品中下毒,需要隔几日一次,且应是与大哥极为熟稔之人,这样目标太大,太医署不可能有人有机会动手。
利用呼吸下毒,也不可能,大哥常去的场所只有府里和太医署,而现在府里却只有大哥一人中毒。”
墨池拧眉:“父亲,大伯父的气息中的确没有女儿接触过的毒物,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所接触之物,本就无毒,但几种混在一起后,却有了毒!”
墨若璧看着认真的女儿,拧眉摇头:“你大伯本是大夫,他能不知道药物相冲,会引发中毒吗?”
“若是,这些相冲之物本就不是药物呢?”墨池反问。
墨若璧沉思片刻:“这倒是有些可能,世间万物,本就相辅相克,除了药物,比如食物,也有相克,但是,哪些食物相克,你大伯还是有些常识的。
而且,就算他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厨房也有,利用食物相克之毒,不太可能。”
“如果,连厨房也不知道呢?”墨池说完,认真的看着父亲。
“池儿,此事你可是有了些许头绪?”
“现在还不敢说有头绪,但父亲,女儿在宜阳时为元四郎君调理膳食,翻看过不少食物相生相克的书籍,比如世人都知猪肉好吃,但与菱角同食,便会引起腹内胀痛;
鹅肉与鸡蛋同食,会大伤元气;喝酒食柿子,会引起胸口憋闷;这些属于生活常识,却不在医术范围内,大伯父也许并不知晓。”
女儿的话令墨若璧的脸色越来越深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令他觉得遍体生寒。
院里,常氏满脸喜色看着镜中的自己,真是老天爷都帮她,本来以为只能在庄子里待上一年半载才能再谋后事,却不想大爷竟然在此时晕倒。
想想昨夜她苦求大爷,希望能由他出面给三房赔个不是,免了她去庄子的惩罚。却不想那个冷心冷面的人,不仅一口拒绝她的请求,还无视她的痛苦,斥责她心肠歹毒。
如今,报应来了!
常氏只要想到老夫人那副因为儿子晕倒而心疼的几乎昏厥的表情,还有韩若为那张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就觉得心里异常痛快。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巧梅,嬷嬷回来了吗?”她问身边正在为她插花的大丫鬟。
雷嬷嬷方才被她派去‘鹤鸣堂’给大爷送汤,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夫人您别着急,嬷嬷去了一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巧梅话音刚落,雷嬷嬷便从外间走了进来。
常氏打发走屋里的其他人,低声问道:“怎样?大爷醒了吗?三爷怎么说?方才老夫人问来问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爷晚膳的时候醒了,奴婢按您的吩咐,给了服侍他的银杏一根金簪,听银杏说,大爷的神志不是很清楚,问他话他都回答不了。
三爷那边,奴婢去的时候,四娘子刚走,银杏说三爷与四娘子在八角亭里低声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但因为遣了身边服侍的人,银杏说没办法打听他们说的是什么!”
雷嬷嬷是常氏带过来的陪嫁嬷嬷,也是她的奶妈妈,对常氏非常忠心。
常氏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妈妈,你说,三爷会发现什么吗?下午老夫人问咱们院子里可有人也有病,会不会是过了病气给大爷,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
“要说应该不会,这么些年,连老爷都没察觉,三爷不过是个乡野大夫,又能知道什么?老夫人心焦之下,盘问盘问也是正常。夫人多虑了。”
常氏点头,眼中现出狠戾的眸光。她想起少女时满心的女儿情怀,曾经,她也是多么单纯喜乐的小娘子,可是,苦难的经历总是能够让柔软的心变成冰冷的石头。
摸摸心口,知道雷嬷嬷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控制不住有些心慌呢?
第二日,众人接到‘韶年院’的消息,说老夫人昨日一夜未眠,便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韶年院’的偏厅,墨池正在查看大厨房送来的,最近三月各院的膳食清单,良久,她抬头动了动已经酸痛的脖子。
各院的膳食配比没有任何问题!
“可有什么发现?可找到我儿中毒的原因?”
墨池循声一看,老夫人面色焦急,坐在下首的圈椅上身子朝着她微微前倾,身旁只有罗嬷嬷伺候在侧。看样子已经候了好一会儿功夫!
墨池瞪一眼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的吟冬。心道,老夫人来了,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吟冬好委屈,但不等她说话,老夫人便道:“你看的仔细,是老身不让你的丫鬟打扰你的。快说说看,都发现了什么?”
墨池起身给老夫人行礼:“祖母,大厨房送往各房的膳食并无蹊跷,但大伯父的症状,的确是慢性之毒,且不是药物或动物之毒。”
老夫人皱眉,对于老三昨日告诉她的话,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食物相克之毒竟能将健康的儿子折磨的如此憔悴?她一个活了六十岁的老婆子,对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但目前,除了救治老大,找出下毒的根源,的确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可老三抽不开身,却让四娘这个半大孩子来找原因,老夫人心里十分不爽快也十分不信任。
墨池却全心全意都在整理思路,完全未留意老夫人不虞的脸色。
“祖母,大伯的院子里,可有习惯单独做午膳?或者夜宵?”
老夫人看看罗嬷嬷。
“回四娘子,有的,大夫人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大爷加餐,大爷爱看书,总是在书房里一看就半宿,大夫人便常常亲自下厨为大爷煲汤。”罗嬷嬷恭敬的回答道。
墨池双眼一亮:“那麻烦妈妈,可否将各院小厨房,在大厨房日常菜蔬果肉领用的记录让我看一下!”
罗嬷嬷看看老夫人,老夫人点头后,罗嬷嬷便吩咐丫鬟,悄悄去大厨房叫来了管事,很快,领用记录便摆在偏厅的雕梅花日月洞红木小案上。
老夫人撑不住,罗嬷嬷便劝着去补眠,又吩咐丫鬟们不要去偏厅打扰四娘子,墨池便继续在偏厅一页一页查找核对,只留了吟冬在旁边偶尔添点茶水。
到午时,丫鬟送来午膳,墨池扒拉两口便继续查。
待她与丝音出了偏厅,已是一个多时辰后,老夫人还在休息,墨池便对罗嬷嬷说道:
“妈妈,让祖母先休息,待会儿她老人家醒了,您派人来‘鹤鸣堂’通知我。我也还有些细节须与父亲再推敲推敲才能得出结果。”
墨池到了鹤鸣堂,墨若璧又给韩若为扎了一轮针逼毒,从昨日晕倒到现在,墨若璧已经为他施了数次针,又放了一些血,但他体内的毒素已经经年累月,墨若璧也十分头疼。
父女二人依旧去八角亭,又遣了服侍的下人。
墨池拿出她找到的依据,父女二人在八角亭内细细商议一番。墨池在鹤鸣堂用过晚膳,又去鹤鸣堂见了老夫人,过了戌时才回到竹里馆。
赵嬷嬷早命人备好了洗澡水,墨池泡在木桶中,吟冬轻轻为她擦洗着头发。
闭上眼,墨池把昨日到今日的所有线索理了一遍,又仔细回想来长安这些时日以来,各房对她一家的态度。她心里渐渐明白,也许,明日便能知道,梦中的父亲,为何来了长安后久久未回宜阳。
明日,大约便能知道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