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身边的罗妈妈是她的陪嫁大丫鬟,后来指给了府里当时的采办主管、现在的总管韩楼。
罗妈妈婚后还是跟着老夫人,做了‘鹤鸣堂’的管事妈妈。
许是跟老夫人久了,罗妈妈的面相与老夫人有五分相似,也是高颧骨薄嘴唇,不同的是老夫人体态干瘦,罗妈妈却是个比较健硕的老妇人。
听了老夫人的问话,她上前一步,帮主子又斟上一杯‘云中仙毫’,低声道:
“奴婢观姑家郎君的眼神看众位娘子并无不同,只是与四娘子见礼时,面上的笑容略温和些。
几位娘子中,四娘子五娘子基本不多看郎君,大娘子和二娘子眼神虽然也热情,但最激动的,显然还是三娘子。”
罗妈妈火眼金睛,一向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几句话便将刚才众位娘子的心思分析的清清楚楚。
老夫人点点头冷笑一声:“三娘平日里精明,可惜一到大事儿上就犯糊涂,堂堂都督家嫡子,如今又是六品员外郎,岂是她一个庶女可以肖想的。
不过你说姑家郎君看四娘子不同些吗?”
罗妈妈回答的有些犹豫:“四娘子行礼时,奴婢看郎君的确笑的温和些,但仔细想想也正常,毕竟四娘子才算是郎君嫡亲的表妹。”
老夫人点点头:“应该就是如此,要说容貌气度,四娘虽然也出色,但毕竟还没张开,比起大娘,就逊色了一筹。
我观懿德的表现,恐怕对两年前府里没看中他很有些心结。也怪我这老婆子,当时明明知道老大媳妇不喜欢懿德,就该多留留心。
你这样,告诉老大媳妇,一定给‘流光阁’挑我私库里最好的摆件,把家具全换掉,我那张檀木的踏步床也从库房里搬过去,再多安排几个机灵点儿的丫头。
懿德现在正是定亲的年纪,咱们不能肥水留了外人田。找机会让大娘与懿德多接触。只要懿德喜欢,他娘那儿应该也不会太反对。”
罗妈妈低声应下,便出门安排去了。
这边柳顺娘母女出了‘鹤鸣院’,墨池挽着母亲的胳膊,丝音和柳顺娘的丫鬟白兰落后几步跟在后面。母女俩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娘,这位表哥是姑姑的长子吗?不知他脾性如何?”墨池心里有些别扭,也不知这位赵大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故意骗了他。
柳顺娘听墨若璧提起过这一节,因此猜到了墨池的心思,她拍拍女儿的小手:
“池儿,那是你嫡亲的表哥,听你父亲说,你这位姑姑是个性子极泼辣爽直的,姑父脾气好,落魄时得了你姑姑的爱慕和帮助,因此夫妻二人感情也极好。这样的父母教养出来的孩子,又怎能是锱铢必较的脾性。”
墨池被母亲猜到了心事,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对着母亲笑了起来。
“池儿,你需知道,长安不是宜阳,韩府也不是咱家那小院儿,想说的话得在脑子里过一过再说出来,做事需得步线行针、沉谋重虑。万万不可莽莽撞撞。”
柳顺娘说这句话时心思颇有些沉重,她一直觉得女儿心思单纯,做事情又是直来直去,说话也一向不打腹稿。
而且她和夫君作为父母,也从未对儿女有过严苛的要求。女儿的性子举止,着实不够所谓大家闺秀的标准。
如今来了长安,进了这尔虞我诈、人心叵测的高门大院,她担心女儿直来直去的性子会吃亏。
墨池知道母亲的担忧,她反手抱住母亲的胳膊,心道真是母女,昨日之前,她也担心母亲直爽不迂回的性子,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会吃排头。
不过,经过了昨日,她觉得自己多虑了。
到了长安,墨池最担心的还是梦境中,回了长安的父亲到底遇到了什么?竟使一向将妻儿视作性命般的父亲,明知宜阳处于那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却抛下他们,没有回宜阳?
现实中,来了长安的父亲,还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吗?
到了晚膳时间,老夫人本想破格为谢思齐办接风宴席,也顺带为三爷一家接风。
但在罗妈妈苦劝之下,放弃了那样的打算,只是吩咐厨房特地做了一桌极具长安风味的菜色,送去了‘流光阁’。
墨池正伏在桌案上默写方子,听吟冬告诉她“鹤鸣堂”送了一桌膳食给“流光阁”的消息,她放下笔,轻轻笑道:
“看起来这位大表哥可是快肥肉,祖母都收不住她垂涎欲滴的口水了,只是,不知道那块肥肉愿不愿给祖母面子,让她也蹭点儿油光呢!”
‘肥肉’此时面对满桌的菜色,以及桌上几位表妹送来的各种刺绣画作,还有满屋子焕然一新的家具摆件,唇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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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渺然居’食过晚膳,墨溪便去了‘流光苑’找表哥。那日在‘终南客栈’,他已经对谢思齐的风采十分折服。
如今不过半日,他便与谢思齐十分熟稔,恨不得直接搬去‘流光阁’与表哥同住。
墨池与母亲又聊了一会儿,便带着丝音出了‘渺然居’,她白日里经过花园,觉得那一带清流十分喜人,便想乘着天色未黑,去水边转转。
韩府所在的崇仁坊,紧邻着皇城东侧,与当今皇上亲姐平康长公主的府邸相邻。
韩府的园林据说与长公主府的园林设计出自一人之手,因此虽然韩太医官职不高,府邸占地面积不大,府中的景致却匠心独运、清幽雅致。
离水边尚远,便听见流水‘涓涓’声,一股湿气扑面而来。长安相对干燥,这股子湿气便令墨池觉得十分舒爽。
墨池走快两步,朝流水边跑过去,惊得丝音在她身后连声叫道:“四娘子慢些,小心摔着。”
她声音又不敢太大,生怕惊动了周围的人。若是府里其他人看到四娘子如此不矜持的样子,只怕那些嚼舌根子的更会胡说八道。
墨池却不理她,自顾自的撩起长裙,蹲在水边,又挽起袖子,舀了一捧水洒到半空中。
她看着那一滴滴水珠在夕阳的映衬下,撒发出宝石般的光泽,水珠又接二连三的落回到水面和她的衣襟上、脸颊上。
凉凉的水珠落在皮肤上那种通透的感觉,令她觉得一路上的辛苦和进了韩府后的揣测和担忧,都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