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栗打从小桃口里听说墨家退婚的事,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自家公子喜欢墨家小娘子,在元府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现在眼见这亲事不成了,要不公子怎么会发了两个时辰的呆!
“公子,您别看了,是墨家小娘子在楼下呢,她带着丫鬟也进了‘亮云楼’,您不去见一见吗?”半栗赶紧提议。
元誉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脸叹息一声:“半栗,你家公子如今被拒婚,那是人家看不上你家公子,难道我还要上赶着去讨好人家,而不是见了人家就躲开吗?”
半栗哎呀道:“公子您不知道,今日严大娘从夫人屋里出来后,小的问她了,她说去墨家时墨小娘子正出门呢,所以这拒婚应该不是墨小娘子的意思。
再说了,您是有那点不好,凭什么墨家要拒婚,您难道不想知道吗?”
元誉仔细一想,觉得半栗说的话很有道理,便起身走出门,准备下楼找墨池谈一谈。
刚到楼梯拐角,一眼便看见正在上楼,一袭黄衣的女子。
她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带着笑,嘴角翘起的弧度如月牙般完美,似碧波一般清澈的眼神里也洋溢着淡淡的温柔,看起来她的心情似乎很好!
墨池与美玉跟着小二上了二楼,不想刚上到二楼口,一抬头便看见了元誉。
她与元誉见了礼,便道:“好巧啊,四公子也是来‘亮云楼’听书的吗?”
元誉拱手对墨池行了一礼,咬咬下唇沉声道:“在下想借个地方与墨小姐说几句话,不知墨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美玉一直跟在墨池身后,听见元誉的话,便微微上前一步站在墨池身旁。
这个距离刚刚好能够防备对面的公子再走近一步,又不显得过于突兀。
墨池还不知早上提亲的是元府,她看着元誉严肃深沉的面容,心内觉得奇怪。
这位元府四公子一向是温文有礼的典范,如此拦住自己,又说出这样不和礼数的话,着实不应是他的做派!
“不知四公子找小女有何事?小女正要去雅间,不如四公子与我们一起?”
元誉点点头,小二便赶紧带着三人进了雅间‘望云轩’。
待墨池与元誉坐好,小二上了茶,元誉却仍是满脸沉色不开口。
墨池便看向身后的美玉:“美玉,不如你跟着小二哥去点几个菜吧!”
美玉有些忧心的看看墨池,却没说什么,只行礼道声‘是’,便随着小二出了雅间,出门后她又反手轻轻的关上了’望云轩’的木门。
墨池莞尔一笑,道:“不知四公子今日有何事要找小女?”
元誉长吁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在下想知道,墨夫人为何拒了在下家里提出的婚事?”
什么?
墨池满脸惊愕,原来早上竟是元府来提亲吗?元家四位公子好像只有眼前这一位还未婚配?那提的莫不就是这一位?
元誉看墨池满脸惊讶的样子,心内总算安慰一些,看起来墨池真的不知自家的提亲。
心内舒畅一些,说话便也自在一些,他又问:“莫不是墨小姐并不知在下家中今日前去你家提亲、而且墨夫人已经拒了亲?”
墨池惊愕过后便是欣喜,虽然知道父亲一定会阻止任何人的提亲,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怕一心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母亲会一意孤行。
现在好了。
墨池佯装口渴,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压下了心中的窃喜。
抿完茶水的墨池换了张略带羞涩的面容诚恳的看着元誉:“小女今日出门较早,确实不知家中之事。”
元誉点点头,心内的郁郁又散了不少,他犹豫半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红了脸面道:
“在下听冰人说,墨夫人认为墨小姐年纪尚小,暂时不宜议亲,但在下以为,议亲并不代表成亲,其实先议亲,过三四年后再成亲,这样并不影响墨小姐与父母多相处啊!”
墨池眨了眨凤眼,疑惑又惊讶的看着元誉,她不敢相信,从来羞涩温文的元四公子,这是在亲自向她求亲?
墨池瞬间觉得词穷,竟不知如何回答。
元誉抿着唇,紧张的等待着墨池的回答,一时之间,小小的雅间内悄然无声。
窗外,趴伏在横梁上的猫眼少年手拿炭笔,满脸笑容兴致勃勃的一边细细记录,一边在心中想象了自家公子见信后满脸的阴沉,以及元四公子的若干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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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墨池心中斟酌一番,道:“小女尚年幼,自然一切但凭家中父母安排,于理于情,此等婚姻大事都不应由小女自己做主。”
元誉心内轰然一声,顿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坍塌。心道果然、果然结果还是如此。他嘴唇诺诺,一时脸色在红白之间变换几回。
“墨小姐,你不愿答应在下的提亲,可是因为长安来的那位公子?听说那位公子来自长安勋贵之家?你是想嫁去长安那样的高门大院吗?”
墨池皱眉,元誉突然的质问实在无礼,任她平日里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想是今日出门太早,此时觉得有些劳累,小女便先告辞,还请四公子自便。”
说完便起身准备推门而出。
元誉也跟着站起身,逼近一步道:“池儿,长安的贵公子往往三妻四妾,后院之中也是勾心斗角,你若嫁了在下,在下此生必定只你一人。
在下知道,你和你家里人嫌弃在下没有功名,及不上那位长安来的公子,你放心,明年春试在下必定放手一搏,已在下多年所学,断断不会令你和家人失望。”
窗外的猫眼少年看情形不对,正准备跳窗而入,却听见雅间的门‘砰’一声被推开了。
美玉脸色坦然的走进来,俯身对墨池行了一礼,堪堪好隔开了元誉似乎随时会抓住墨池臂膀的右手。
美玉的到来,并未使雅间内瞬间升起的气压减弱半分。
墨池白玉般的脸庞涨得通红,平日里清澈温柔的凤眼中此时满是凌厉,她冷笑一声道:
“小女平日里看四公子饱读诗书,是个颇有见地的男儿。原想着自然与我等连‘礼记’‘春秋’都读不通的闺阁女子是不同的。
不成想四公子今日一番话倒是令小女‘刮目相看’,你不是小女,亦不是小女的家人,怎知我墨家就是那贪慕富贵的虚荣之家。
我墨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父亲却也常常教导小女与弟弟,‘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
小女愚钝,却也知不要妄加猜疑他人的心思,四公子好坐,小女便告退了。”
说罢便带着美玉头也不回的出了雅间扬长而去。
只剩下满脸自责又满腹郁结的元四公子独自立在狭小的雅间内,长久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