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与父亲对视一眼,他们也很惊讶。元誉看一眼墨池,却发现她并未看过来,他有些失望的轻叹一声,又看向堂上跪着的老翁。
谁也没注意到,公堂下的人群中,有一位青衣长衫、身材修长、面目普通的男子,那男子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除了看审,也时不时的瞥一眼墨池所在的方向。
元誉的动作自然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眼里。
“安静,不得在公堂内大声喧哗,升堂期间不得窃窃私语,违者请出堂下。”
公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赵云忙伏地对着元县令磕了个头,颤声辩道:“小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啊,小人与老婆子十几年前搬来宜阳,当时那院子是村长帮忙张罗买下的,小人与老婆子年迈,怎能有力气杀死二十几个人、还埋了骨头在院子里。小人冤枉啊,那日老爷们挖出那许多尸骨,小人也是吓得腿软,这十几年来小人夫妻二人竟然每日和尸骨同住一院。小人冤枉啊!”
元县令又传唤了瓦房村的村长,村长姓李名力,是一个七十多岁面目黝黑的精瘦老人。
他证实赵云忙夫妇的确是十四年前搬来的瓦房村,房子过户也是他做的中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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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院子的主人姓王,是个傻子,老伴儿去世后蒲城的女儿接走了他,也是那王家女儿做主卖的院子。
但村长说从前王傻子居住的时候那院子里并未种植任何植物,因王傻子有些疯癫,他老婆要整日要看顾他,还得做些缝补的活儿贴补家用,所以那院子根本没人打理,一直是光秃秃脏兮兮的。
听完李村长的证词,元县令侧身与县丞和主薄低语几句,又问赵云忙:“赵云忙,本官问你,你夫妻二人十四年前因何故搬来宜阳?
赵云忙答:“回大人,十四年前因独生女儿身故,外孙又失踪,老婆子终日痛哭,甚至神志都有些不太清楚,小人不想在家乡终日触景生悲,想着换个环境老婆子精神头能好一些,因此便带着老婆子来了宜阳。”
听到这儿人群里有人轻轻的叹息,大约觉得赵云忙也是个可怜人,女儿去世,外孙失踪,老伴儿又神志不清。
“赵云忙,你可懂医理?”元县令再问。
“回大人,小人不懂医理。”
“你一个渔民,又不通医理,院子里为何种了满院的草药,且草药长势都极好?”元县令又问道。
赵云忙脸色虽颓败,神色却不慌忙,他稳声答道:“小人不懂医理,只是老婆子身子弱,往些年常常寻医看药,因此小人对一些简单的药性有些了解。
搬来宜阳后小人家境越来越差,也无力再负担医药钱,就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些草药。老婆子病情严重的时候,我就熬点儿汤药给她喝。”
墨池眉头微皱,赵云忙的话语里有明显的漏洞。
她看看父亲,墨若璧却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继续看的眼神。
果然元县令又道:“赵云忙院子里种植的各种植物本县都命人取了一份,可否请墨大夫上堂帮忙辨认一番。”
墨池心内安定,不由对元县令做事严谨的风格赞叹一声。她再看看赵云忙,老艄公依然是一副满脸颓色的神情,却并未因元县令的话有所慌乱。
待衙役把十几个托盘呈上来,墨若璧欣然起身辨认,又一一报上各种草药的名称。再总结道:
“堂上的草药共有一十三种,其中香附、广藿香有理气解郁、化湿止呕的功效,的确适用于精神不济的病人。
府积草、败酱草、红花等七种草药能活血通经、祛瘀排脓,一般用于跌打损伤和红外伤。
香樟则能解毒、杀虫。这一十三种草药虽药性功效不尽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气味极大,扩散性极强的药材。
还有,这些药材如红花、广藿香适宜北方种植,宜阳气候潮湿,并不适宜种植。”
元县令问道:“墨大夫。据衙役所报,这些草药在赵云忙的院子里长势都极好,以你所学,是否因泥土里埋了尸骨,因此草药长势才好呢?”
墨若璧摇头,道:“鄙人只识药性,若要问草药的生长环境和种植条件,小女倒是略知一二。”
元县令便道:“请墨家女公子上堂。”
众人这才真正的把目光看向了墨池,心内无不惊讶。难怪墨大夫带着女儿观审,原来着未及笈的小娘子竟还是破案的助力之一。
墨池站起身抚抚裙摆,为了今日观审,母亲特意做了一身浅紫色的织锦长裙逼她穿上,这长裙美则美矣,只是行动上却不便利,她有些不太习惯。
堂下的男子面目严肃,双眼中却含着温润的笑意看向缓步朝堂中走去的女子。
赵云忙看看墨池,他灰白粗直的长眉下,那双严峻狠辣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凄然之色。
墨若璧是举人出身,自然不用跪拜。墨池向堂上元县令行了跪拜礼,报上了名姓,元县令便道:
“念墨家女公子年纪尚幼,便起身说话吧!刚才本县问墨大夫的话你可能答。”
众人唏嘘,元县令对墨家小娘子颇有好感啊,小姑娘非官非贵,又不像她父亲一般是挣取了功名的男子。这公堂之上竟都不用她跪着回话。
墨池道谢起身,道:“民女能答。刚才大人说在院中挖出尸骨若干,被告老翁又说十四年前搬去了那院子,想必这些尸骨应该已埋入泥土中多年了。”
元大人道:“尸骨刚挖出时全是零散的碎骨,县衙内两个仵作拼了三日才拼出了二十一具尸骨。据仵作察验,这些尸骨至少埋入泥土中五年以上。且全为青少年男子的尸骨。”
墨池点头,心中了然,又道:“若埋尸时连皮肉埋入泥土,尸身中的血液滑入泥土中,是极利于府积草、败酱草、红花等有补血化瘀功效草药的长势。
但不过年,待血液骨肉给泥土带来的养分吸收干净,红花这等喜寒植物的长势就会颓败下来。”
赵云忙眼中的凄然之色更重。
墨若璧站在大堂的旁侧,他给了女儿一个鼓励且欣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