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如此期盼过时局安稳,一想到如果两国开战,贺启暄就要离开自己和孩子们奔赴边关,慕嫣然就觉得心口一阵生疼,而贺启暄,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如从前一般,并不曾在慕嫣然面前刻意提起外面的纷争,仿若天下太平的如同戏文里唱的那般。
挣扎了几日,再一想到贺启暄的心里,对这个家何尝不是眷恋万分,若他果真决定一纸将令就奔赴战场,必定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自己难道还能哭诉哀求着他为了一己之私而弃大梁子民的安危于不顾?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态,日趋平和。
十一月中,圣旨传来,令翰林院侍读学士卓远之出使西丽。
似乎,大局已定,朝廷中,主和派微胜。
得知消息的时候,饶是慕嫣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抑制不住的长舒了口气,心里的愉悦,便抑制不住的弥漫开来,一想到一家人又能团聚着过个好年,慕嫣然便止不住的开心。
而蕾儿和瑜哥儿,虽是小小的人儿,却也知晓母亲的心情极好,整日里咧着嘴笑的咯咯的,愈发给严寒的冬日带来了几分温馨的暖意。
十一月初六,初冬第一场大雪姗姗来迟,柳絮般的雪花在天地间飞扬起舞,不一会儿,整个大地就罩在了一层白蒙蒙的雪雾中。
天气冷,又没什么事儿要做,慕嫣然便唤来了紫云和紫月,主仆三人在屋里说着话儿。而蕾儿和瑜哥儿,便一左一右的牵着九个月大的翰哥儿走路,三个小家伙时不时的便发出一阵欢笑声,惹得慕嫣然等人不时的探头去看。
没一会儿。炭盆里埋着的几个红薯和黄薯飘出了浓郁的香味,见小家伙们嗅着鼻子要往炭盆前去,慕嫣然忙不迭的唤了乳母把他们牵了过来。
红薯滚烫不已。可拨开了酥脆的皮,里面的黄瓤却香甜可口,让历来吃的精细的慕嫣然等人,觉得说不出的好吃,便连蕾儿和瑜哥儿,也扭着身子不让乳母来喂,自己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小个的红薯在两只手里颠来颠去的晾着,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的脸蛋鼻头上,便尽是红薯皮外的焦黑色了。
正吃的高兴,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廊檐下响起了丫鬟给贺启暄拍打身上积雪的声音,屋帘掀起,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迈了进来。
看着一对孩子吃得鼻尖黑脸蛋红,贺启暄仰头哈哈大笑,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了紫月,逗趣的从瑜哥儿的手里抢过了他正吃着的红薯。
瑜哥儿愣愣的望着父亲,舔了舔嘴角,咧开嘴傻笑了起来。一旁,蕾儿伸开小手将自己的红薯递到了瑜哥儿仍旧傻傻摊着的手里,“姐姐的给你吃……”
一双小儿女,瑜哥儿憨憨的可爱,蕾儿又乖巧的可人,贺启暄心里觉得无比满足。宠溺的拍了拍蕾儿的头,将手里的红薯塞到了女儿手里。
紫云和紫月静悄悄的下去了,屋内,便只剩一家几口,贺启暄环顾着张望了几眼,看向慕嫣然问道:“珠儿呢?”
抿嘴笑着,慕嫣然喝了口水,一边拿帕子给两个孩子擦拭着嘴角,一边回头应道:“今儿慕风轮休,她让小平子帮她把琴抬到慕风屋里去了,这会儿,怕是正练琴呢。”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贺启暄洋洋得意的赞道:“果然是大了,愈发有女儿家的模样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便聊到了要出使西丽的卓远之身上,慕嫣然意有所指的问道:“如今的西丽君王还是三皇子时,便与卓远之相知,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晓的,如今,却又派卓远之出使西丽,不知皇上的思量是?”
卓远之是先恒王的儿子,私下里与庐王以及焕王相交甚深,与西丽君王,又有故交,这样的一个人,景熙帝还是太子时便对他心存不喜,此番如此重大的外交事宜,又怎会派他前去,慕嫣然百思不得其解。
耸了耸肩,贺启暄走回软榻边,将蕾儿抱在怀里,一边有伸手揩着儿子嘴角的红薯残屑,不以为然的答道:“如今的卓远之,又能成的了什么大气候?莫说是皇上,便是我,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西丽区区一小国,敢和大梁叫嚣,大梁是不屑与他对战的,所以,派个使臣过去,也就是做做样子,要真是郑重其事,二哥也在翰林院领着侍读学士的职,让二哥去不是更合适?”
慕容峻和卓远之,如今都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要说谁更有才干更得景熙帝的看重,答案不言而喻。
低垂着头思忖着其中的涵义,慕嫣然的眉头,轻微的蹙了起来,贺启暄在一旁看到,促狭的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的说道:“这些事,自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去猜度,你呀,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抬眼看向贺启暄,慕嫣然自嘲的笑道:“只要不战,随便他们怎么样,前几日,可真是担着一份心呢,生怕……”
“生怕我就带兵去镇守边关了?”
抢过慕嫣然的话头说着,贺启暄白了她一眼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不等皇上发话,我也会请命前往。可如今外无敌寇,内无忧虑,这样的日子,我是贪恋不已的,唯恐这一世都这般岁月安好,大梁的百姓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你且把心放在肚里,你担心的事,近些年,是不会有的……”
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着实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暗自舒了一口气,将伸出手要自己抱的瑜哥儿抱在了怀里。
十一月十二,一点征兆都没有,一道圣旨宣至廖昌侯府,廖昌侯爵位被削,罚俸一年。
圣旨中,并未说明缘由,众人虽觉得有些费解,一边,却暗自揣度着怕是与西丽有什么牵连,再看向廖昌侯府众人的眼光,愈发不善。
“你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想及前些日子,杜氏因为廖昌侯府的提亲而愁眉不展,而贺启暄却直言拖延些日子便会风平浪静,慕嫣然嗔怨的看着他问道。
唇边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贺启暄笑道:“只不过有些猜测罢了,做不得数,所以便没和你说,如今,也只能证实我所想的是正确的,仅此而已。”
贺启暄说的云山雾罩,慕嫣然心内也知晓,大抵又牵扯到了朝事,撇了撇嘴,慕嫣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拆着头上的珠钗首饰,再未多言。
廖昌侯的爵位被削,没了往日的光辉,他家的小姐,自然也没了从前那份娇贵,未等七七四十九日的期限到,总督府就送回了韩乔的生辰八字,委婉的说是文瑞滨命格太硬,廖昌侯心中知晓真实缘由,无奈今时不同往日,却发作不得,这门亲事,便就此搁下了。
这一日,慕嫣然正懒洋洋的斜躺在暖炕上打盹儿,紫云轻手轻脚的进来,说夏侯夫人来了。
面上一喜,慕嫣然顿时清醒了过来。
屋帘掀起,夏侯清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迈了进来。
“妾身给王妃见礼了……”
俯身行了礼,夏侯清笑着拜道。
“夏侯大姐快起来坐吧。”
叫了起,又亲热的招呼夏侯清坐下,慕嫣然赞不绝口的夸道:“夏侯大姐到沛城这一年多,不仅沛城,便是郓州其他几地,也都受益良多,夏侯大姐可是整个郓州的功臣呢。王爷说了,回头必定上书朝廷,为夏侯大姐请赏。”
连连摆手,夏侯清忙不迭的说道:“妾身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何况这黄薯是本就有的,妾身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万万当不得王爷和王妃如此盛赞。”
“前几日,我们还在屋里的炭盆里烤了红薯和黄薯来吃呢,味道果真香甜无比,日后便是无人宣导,怕是百姓们也会争先恐后的种植黄薯了。”
一脸的欢喜,慕嫣然欣慰的说道。
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自得,夏侯清捧着手里的茶碗小口的喝着,可神色间,却有一丝犹豫。
“夏侯大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慕嫣然柔声问道。
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下,夏侯清将茶碗放回锦桌上,一脸郑重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当日应允了王爷和王妃,妾身会将这黄薯的栽种在郓州推广开来,如今虽说并没有深入到每家每户,可大抵也能算是小有所成,余下的,便是时日长久的问题了。所以……”
犹豫了一下,夏侯清认真的说道:“妾身想离开郓州了,去旁的地方走走看看,还望王妃恩准。”
早在请夏侯清来郓州之前,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明言,一旦顺利展开,夏侯清随时可以离开,如今,夏侯清已是仁至义尽,慕嫣然自是不会强留她,可一想到如今冬雪皑皑,再加上就快要过年了,慕嫣然怎忍心她一人流离在外,如是想着,慕嫣然软语劝道:“夏侯大姐,正如当日所言,你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只是如今天寒地冻,不如在王府过了年,等开了春再走,如何?”
似是不畏严寒,夏侯清笑道:“风里来雨里去,这点儿寒冷,妾身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何况,妾身贪恋的,正是这种自在,还望王妃应允。”
夏侯清执意要走,慕嫣然若是再行挽留,反而显得有些强人所难。
未再坚持,慕嫣然吩咐了紫云,给夏侯清备好了足够的干粮和一应物品。
十一月十八,太阳初升,夏侯清洒脱的离开了王府,踏上了自由自在的旅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