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已过亥时。
沐浴完毕,珠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可躺在床上,却不依不饶的要慕嫣然讲故事,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拿过书架上的一本杂谈,给她念了起来。
一篇还未念完,小家伙已经揪着慕嫣然的衣角睡着了。
身子刚一动,便被贺启暄拍了拍顿住了,慕嫣然抬头去看,便见贺启暄径自穿了鞋,冲她努了努嘴,示意她躺着,而他,则起身抱着珠儿朝右梢间去了。
不一会儿,便听见贺启暄低声的嘱咐着乳母照看好珠儿,再抬眼,身前的光亮,顿时暗了几分。
看完杂耍,一行人便从临墙的一侧慢慢踱回了王府,那一路上,贺启暄和慕嫣然都再未说话,倒让跟在身后的紫云等人有些费解。
明明前一刻,贺启暄还柔情款款的买了小物件给慕嫣然,招来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对慕嫣然的艳羡,后一刻,两人怎么就冷冰冰的不对头了呢?
紫云和紫月对视一眼,又朝小贵子看去,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回了一心堂,却是愈发小心的伺候起来。
及至服侍着二人梳洗沐浴完,一众奴婢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此刻外间烟花绽放,屋内灯火柔和,却愈发衬得二人中间有些莫名的疏离。
心中有些惴惴的,慕嫣然看着贺启暄躺倒,却是背对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会儿,眼前相似的场景,让她莫名的想起了襄王世子贺启钧,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酷似贺启钧的背影,还未等慕嫣然释然的拉回思绪,便对上了贺启暄有些许探究的目光。
若是解释,反而显得她和贺启钧之间有什么。
可若是不解释。此刻,这样的气氛。又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到底,该怎么办?
犹豫间,便看见贺启暄翻身过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似是犹豫。又似是在矛盾,慕嫣然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从来没问过我长乐害我那次的事,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呼吸一滞。贺启暄的眼光,瞬时有些躲闪。
下一瞬,贺启暄却伸出胳膊。将慕嫣然拢在了怀里。
贺启暄身上,有一股沐浴过后的淡淡薄荷味,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一份阳刚气息,慕嫣然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安心的踏实感,便顺从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嫣儿。对不起……”
耳边,传来了贺启暄有些自责的叹气声,“那么危急的时刻,我竟然不在你身旁,每每想及此事。我就觉得像是有个疙瘩梗在心头,像是怎么都解不开一般的难受。”
从贺启暄怀里抬起头。慕嫣然释然的笑道:“那时那刻,你在遥远的边关抗击敌寇,为大梁子民博一份安宁,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正事?何况,我从未怨怪过你……”
“可我怨怪自己。”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便被贺启暄抢过了话头,顿时,贺启暄的脸色,愈发透出了几分颓败。
眼中有些了然,慕嫣然未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靠在贺启暄怀里,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想着你是女儿家,都城里又有家人保护,平常的日子,除了到宫里伴读,定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那两年在边关,我虽心里极惦记你,却未曾担心过。而你捎带给我的那几封信里,也从未提及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便再未深想过。”
轻声说着,似是忆起了到边关那两年的生活,贺启暄的话语中,有些唏嘘,“及至回到都城,我才从母妃口中得知,得知长乐使人害你的事情。嫣儿,你知道嘛,当我知晓是襄王世子替你挡了一箭,而那一箭却正中要害的时候,我的心里,从未有过的恐惧。”
想要抬头去抚慰贺启暄,慕嫣然刚动了一下,便被贺启暄紧紧搂在了怀里,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一般。
暗叹了口气,慕嫣然不再挣扎,更加紧密的偎在了贺启暄胸口。
男人的身子,有些微微的紧绷,慕嫣然的唇角稍稍弯起,一边,却将手从他腰间环了过去,动作轻柔的抚着他的背,不一会儿,贺启暄身上的肌肉,就有些舒缓了下来。
“尽管你一如既往的对我笑,有时还会嗔怨的瞪我,我虽知晓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可我的心里,仍旧有些……连我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惶恐。”
坦诚的说着,似乎是把自己心中的隐忧剖开了展现给了慕嫣然看,贺启暄说完,有些释怀的长叹了一口气。
“襄王世子风度翩翩,是女孩儿会心仪的男子,况且,你不在我身边的两年,他又有机会在我面前出现,而他又为我挡了致命的一箭,最重要的,他……他心仪于我,所以,你担心,我心里也是有他的,对吗?”
将贺启暄一直以来的担忧说出了口,慕嫣然头埋在他胸口处,轻声问道。
顿时,贺启暄原本舒缓了一点的身子,又僵住了。
这会儿的贺启暄,一扫往日的自信张扬,似是一个处处小心谨慎揣摩爱人心意的毛头小子,慕嫣然唇角的笑意,顿时愈发灿烂了。
“那……那你心里,可曾有过他?”
犹豫了半晌,贺启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抿着嘴强迫着自己掩去了脸上的笑容,慕嫣然敛正面容抬起头,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若我说有,你,信吗?”
若我说有,你信吗?
慕嫣然的话,一遍遍的在贺启暄心里回荡,那声音,如同晨起时远方传来的钟声,悠远而绵长,似是永远不会停息一般。
“若我说有,你信吗?”
伸手攀住贺启暄的脖子,慕嫣然重复道。
眼中的犹豫,一点点的褪去,贺启暄郑重的摇了摇头,直视着慕嫣然灵动的眸子,沉声答道:“我不信。”
莞尔失笑,慕嫣然抿嘴嗔道:“既不信,为何心里还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是,确实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应声虫一般附和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长呼了几口气,将头埋在了慕嫣然的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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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从鼻尖氤氲进了体内,五脏六腑没有一个毛孔不熨帖,贺启暄轻轻的嗅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开怀。
轻抚着贺启暄的背,慕嫣然似是想起了贺启钧,如同谈及一个关系匪浅的老友一般,慕嫣然开口说道:“第一次见襄王世子,是在慕府大门外,他来接蓉姐姐,我恰好送蓉姐姐出府,所以便遇见了。当时,只觉得他骑在马上的模样威风极了,心里还将他和大哥比了一小下呢。”
说着,慕嫣然缩了缩脖子,面上一派俏皮。
“再后来,便是到襄王府做客,去王府后院的桃林里玩了一会儿,也没说几句话。”
“再再后来,便是长乐指使人害我,而他,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身前救了我。若说从前只是一丝猜测,可到了那会儿,我大抵能够确信,他是喜欢我的。”
这些往事,在慕嫣然的心里,都代表着一份美丽的过往,便如同此刻跟贺启暄说起来,慕嫣然仍旧不觉得尴尬,只觉得纯净的美好。
仰头看着贺启暄,慕嫣然莞尔笑道:“可从你在甬道里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只有你,旁人,即便如襄王世子,依旧不会让我的心意有丝毫变幻。”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很感激,可那份感激,与我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的心里,从来都满满当当的只有你,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容得下旁人,所以,襄王世子风度翩翩,襄王世子高大威武,抑或襄王世子相悦于我,都不能使我有丝毫动摇。现在,你可懂了?”
一字一句,如夏日清晨丢在平静湖水中的石子,一记一记的敲进了贺启暄的心底,清脆的响声从心中荡开,说不出的舒爽。
此时此刻,贺启暄恨不得能疾步登上山头,站在那傲然的高处,放声大喊,来宣泄他心中的那份激动。
自小便和襄王世子一起长大,贺启钧的优秀,旁人不知,贺启暄却是看的清楚的,谈古论今,文武骑射,他会的,贺启钧即便不比他好,却也不会比他差,若是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与他匹敌,那那个人不是旁人,一定是贺启钧。
所以,知晓贺启钧为慕嫣然挡下那一箭的时候,贺启暄的心,乱了。
而此刻慕嫣然的话,让贺启暄几年来不敢面对的一切,都有了几分底气。
“嫣儿,嫣儿……”
喃喃的唤着,贺启暄的眼角,眉梢,便尽是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容了。
“我和他,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而我和你,却是在正确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所以,我们才能携手相伴终老。”
慕嫣然满目柔情的看着贺启暄说道。
肯定的点着头,贺启暄低头在慕嫣然唇边啄了一口道:“是,我们才是彼此要携手相伴终老的那个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