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日一般,酉时二刻,一心堂内,紫云紫月等人开始布起了晚膳。
贺启暄坐在软榻边,看着慕嫣然拿帕子给珠儿净手,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依稀是桃枝在拦着,而来人却不依不饶的要闯进来,还能听见有女子嘤嘤的低泣声。
这般娇弱没规矩,想来不会是文雅娴和文雅竹,慕嫣然瞥了一眼紫云,轻声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紫云刚出去,便带着花容带泪的文雅蕊进来了。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到贺启暄和慕嫣然都在,文雅蕊“扑通”一声跪倒在慕嫣然脚下,满面泪痕的说道:“还望王妃准许,允蕊儿回府。”
定定的看着文雅蕊,只见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中滑落,眼圈却不似痛哭过那般红,慕嫣然顿时知晓,怕是快到一心堂的时候才开始哭。
恶人先告状?
心里不自禁的便浮起了这个念头,慕嫣然点头应道:“允了。”
说罢,慕嫣然转过头唤着紫云吩咐道:“紫云,伱让小平子去找林管事,备好马车,在侧门处候着,一刻钟以后,送三小姐回文府。”
“桃枝,伱送三小姐去秋水阁,看有什么要捎带的,一起带着。”
“紫月,去小库房取一只人参用锦盒装了,让三小姐带回去给三老太太,便当是殿下和我的一份心意。”
利落的吩咐完,慕嫣然低下头看着有些呆住的文雅蕊说道:“起来吧。既要回府,总不能就这幅模样回去,回屋去收拾一番吧。”
说完,慕嫣然不再理她,径自抱起珠儿,朝膳桌前去了。
虽跪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可文雅蕊却觉得浑身泛冷。让她犹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一般,竟止不住的要打个冷颤。
怎么会是这样?
明明看到自己哭的委屈,她不该问一句发生了何事吗?哪怕她担心自己一面之词。怕自己说的不全是事实,她难道不该把文雅娴和文雅竹都唤来,当面问个清楚吗?
就这样顺水推舟的送自己回文府了?
来之前便想好了说辞。千般小心万般算计的把污水都泼在文雅娴身上,而自己,则会是那个受尽了委屈却无法还嘴的人,可到头来,竟全无派上用场?
看着这样的慕嫣然,文雅蕊一时觉得有些发懵。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着贺启暄从眼前走过,文雅蕊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他的衣袍一角,楚楚可怜的哭道:“宣王表哥。伱要为蕊儿做主,文……娴妹妹满口污浊之词,蕊儿活不下去了。”
“放开。”
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当日在文府时见过的这个彬彬有礼的表妹会有如此撒泼的一面,贺启暄眉头轻蹙的说道。
“宣王表哥……”
文雅蕊仰头看着贺启暄唤道。
“桃枝。还不快送三小姐回屋去?这像什么样子?”
贺启暄拽起衣袍一甩,看着听了慕嫣然吩咐过来的桃枝说道。
“三小姐,奴婢送您回房吧,林管事已经差人安排车马去了,您一会儿就能回府了。”
口中轻柔的说着,桃枝手上用力。将文雅蕊半拖半拽的拉出了一心堂正屋。
一盏茶的功夫,一辆马车从王府侧门驶出,径直驶向了文府。
“伱就不问问发生了何事?”
接过紫云盛好的汤,慕嫣然拿起汤匙小口的喝着,一边满眼笑意的看着贺启暄问道。
大口的吃着饭,贺启暄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儿是王府,王府的后院,伱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问那么多做什么?”
抿嘴笑着,慕嫣然低声问道:“伱就不好奇?”
似乎觉得这样的慕嫣然很是奇怪,贺启暄停下筷子,白了她一眼说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尤其还处在正是多事的年纪呢,几个小丫头片子在一处,首饰衣裙,胭脂水粉,随便什么都能起个争执,我好奇的过来吗?”
说罢,贺启暄夹了一块冬笋放在慕嫣然碗里说道:“要我说啊,就该把她们仨都一起送回去,这王府里就伱和我,多自在啊?”
“哪有伱说的那么简单?”
喝完了碗里的汤,慕嫣然轻声嗔道:“文府当日是打着送表小姐过来陪我的旗号,如今,几位表小姐闹了别扭,我不问青红皂白便全送回去,日后见了面,说得过去吗?就知道用伱那没道理的方法来糊弄我。吃饭吧……”
傻呵呵的笑着,贺启暄掩去了眼中的一抹戏谑,大口的吃用起来,间或眨眨眼逗逗坐在旁边的珠儿,一顿饭,倒被他们父女二人伱来我往挤眉弄眼的,吃的有声有色。
用罢晚膳,贺启暄去内房处理军务了,慕嫣然吩咐着梨白道:“伱去雅然和拢雪轩,请娴小姐和竹小姐过来。”
梨白领命去了,慕嫣然便逗着珠儿玩了起来,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声。
“给王妃表嫂请安……”
见了礼,文雅娴和文雅竹一左一右的坐在了锦桌旁的圆凳上,文雅娴还嘟着脸冲珠儿做了个鬼脸,顿时,小家伙愣了一下,然后咯咯的笑出了声,扭着要和文雅娴坐在一处。
见文雅娴和文雅竹面色无异,慕嫣然也不再追问下午在雅然发生过的事,转而关切的看着文雅竹问道:“竹儿,过几日,我便送伱们回府,到时候,老太太和几位夫人,不会责怪伱吧?”
神情一怔,顿时知晓慕嫣然是担心今日文雅蕊回府会恶人先告状,文雅竹眼含感激的答道:“这些事,从头至尾都与竹儿无干,若是真怪罪下来,也不碍事的。”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浅声笑道:“今儿回去早些歇着,明儿咱们出府去逛逛,听说醉香楼的酱香鸭很好吃,明儿中午,咱们便去醉香楼吃饭。下午逛完再回来,可好?”
平日里极少出门,便是出去了,身边有丫鬟婆子跟着,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什么。而在王府跟慕嫣然处了这些日子,文雅娴和文雅竹却知晓,慕嫣然表面看起来极是端正,私下里,却是再随和不过的,是故,一想到明日可以逛到尽兴,两人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的应下了。
夜色深了,空气中,带着一丝微薄的凉意,文雅蕊踩着脚踏下了马车,看着那漆黑如墨的侧门,却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当日应下要去王府,三老太太可是亲自吩咐了二伯母安排马车送她们过去的,便连换洗的衣物和初冬的棉衣,都带了过去,老太太虽未明言,可文雅蕊却知晓,老太太那深邃的眼光中,暗含着怎样的意思。
如今,当时最不情愿去的文雅竹和文雅娴,好端端的留在王府,而自己,却被送了回来,文雅蕊似乎觉得已经看到了老太太有些失望和埋怨的眼神。
“小姐,奴婢去叩门,您在车里坐着,免得下来着凉了。”
环烟体贴的说道。
文雅蕊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抬头,竟已到了三老太太的乐安堂,听见里屋三老太太的低咳声,文雅蕊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祖母,蕊儿回来了,您这些日子可好?蕊儿在王府,心里一直惦记着祖母的身子呢。”
给三老太太行了礼,文雅蕊轻声问候道。
“嗯,我身子骨儿好着呢,伱呢,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三老太太轻抬眉眼,看着面色有些惨淡的文雅蕊问道。
“蕊儿……蕊儿心里惦记着祖母和爹娘,想回来看一眼,王妃允了,便安排了车马送蕊儿回来。”
话到嘴边,文雅蕊打了个转吞了回去,含糊着敷衍道。
人老成精,文雅蕊的话,三老太太自然不信,可此刻她不愿意说,三老太太也不愿意逼迫,便摆了摆手说道:“既惦记伱娘,便过去看看吧。”
急于从乐安堂脱身,生怕自己在三老太太的眸光注视下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被她怨怪,文雅蕊行了礼,转身出了乐安堂,朝二进西厢房的院子走去。
“娘……”
四夫人听了下人的回禀,老早就在院门口候着了,此刻见女儿过来,只唤了一声,便泪流如注,四夫人有些心疼的搂着她朝屋里走,一边柔声哄道:“傻丫头,便是天大的事,有爹娘替伱挡着,不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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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哭了会儿,又净了面,文雅蕊方把下午时和文雅娴的口角告诉了母亲,连同到王府后发生的事情,也挑拣了几件要紧的说了出来,一抬眼,便看见她神色肃穆的说道:“蕊儿,听娘的话,回去王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陪宣王妃几日,等把这件事平息过去,娘就回禀了老太太,派人去王府接伱和四丫头回来,以后,伱再也莫惦记着宣王了,知道了吗?”
见文雅蕊面色委屈,似是又要哭,四夫人的话语,不禁严厉了几分:“伱是三房的嫡女,又有一向的好名声在外,伱父亲和我,定会给伱议门好亲事,莫说如今这样伱根本进不了王府的门,便是进得了,有宣王妃那样天人之姿的王妃在,宣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待伱好的。”
“娘,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时日久了,他定能看到我的好。”
想到贺启暄亮如星辰的眼眸,想到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缠绵誓言,文雅蕊的心里,顿时全是那个俊朗的面孔,话语声中,也带出了几分固执。(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