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结束,都城里的酒馆茶楼,每日里都是围绕着那些金名的学子们大肆言论,甚至还有暗庄里下注押谁会是今届的金科状元,其中,从冀州府来应试的邵姓学子邵鸣呼声最高。~
邵鸣祖上代代从商,也是人们口中地位低贱的一类,可从邵鸣的父亲开始,便将对子孙的培育重点转而在了科举上,邵鸣的三个兄长,最高的,也都止于举人,唯有邵鸣有资格参加今届的春闱,进而取得了殿试的机会。
而春闱结束后的那几日,学子们聚集在一起吟诗作画时,都隐隐以邵鸣为首,便是起先心存不服的,明里暗里的竞赛了几场,也都甘拜下风,这样一来,邵鸣在都城中愈发有名起来,众人都私下里猜度,兴许邵鸣会是这一届的状元郎,却又不知,哪家的女儿有这样的好福气。
未等都城中有待嫁女儿的家中上门询问,不知从哪里,又放出了风声,说邵鸣在冀州已有了心仪的女孩儿,只等金榜题名后回家求娶,这样的流言在都城中竞相传播时,让那些心存期许的人家,顿时失望了三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些日子,要说心情最复杂的,怕是秦姨娘了。
“四小姐真好命,原本以为潘家二房的那位庶出少爷是高攀咱们府上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人家如今是嫡出的,瞧着倒是咱们府里的四小姐有些不配了。临了临了,潘府那位少爷又考中了进士,秦姨娘如今怕是嘴都要笑的合不拢了。”
瑞安宫里,慕嫣然主仆几人坐在廊檐下做针线,紫云把得来的消息当做趣谈一般,讲给了慕嫣然和慕府带来的几个丫鬟听着。
“是啊,秦姨娘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唯一的女儿有了好归宿,可不比什么都高兴嘛。”
一旁性子活脱的白薇俏声说道。
“我看不一定,秦姨娘这几日怕是心里愁的什么似的。”
从绣筐中取出红丝线穿好了针,佩兰不以为然的说着,旋即解释一般的说道:“若是没有意外,八月里,四小姐就该出嫁了,秦姨娘自然该高兴。可如今都快四月了,三小姐的亲事都八字没一撇呢,秦姨娘怕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偏生嘴上又不好说你说,她能不愁吗?”
听着几个丫头三言两语的聊着府里的事,却都猜得差不离,慕嫣然抿嘴笑着训道:“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人前可莫要如此,若是被人听见,又要说咱们瑞安宫的奴才跟主子一样不懂规矩了。”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白薇几人点头应下聊起了别的话题。
慕嫣然自从三朝回门后,每日辰时都赶到永寿宫跟苏掌事学规矩,其实与其说是学规矩,倒不如说是太后特意设定,想着要磨一磨慕嫣然的性子才如此的罢了,好在慕嫣然如今也有些明白太后的脾气了,与其跟她对着干,倒不如就顺着她的心意该做什么做什么,时间长了,说不定太后没了耐性,就放过她了也不一定呢。
如是想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慕嫣然每日精神抖擞的冲往永寿宫,那模样,像极了春日去郊外踏青的少女,倒让原本看着她就讨厌,想借机为难她的太后,心中愈发憋闷了。
这一日刚从永寿宫出来,想着好几日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慕嫣然带着紫云和紫月去了毓秀宫,可刚踏进毓秀宫的宫门,便听见内殿传来了豪不克制的痛哭声。
慕嫣然脚下一顿,看着迎出来的润华低声问道:“可是我来得不巧?”
表情有些不忍,润华看了看内殿,转过头来看着慕嫣然轻声答道:“清远翁主来了呢,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就哭起来了,宣王妃不如改日再来,免得一会儿遇上了也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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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慕嫣然转身去了漪兰宫。
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宛贵妃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西丽有使者来了,送来了西丽君王的贡礼,希望能和大梁和平相处。”
若是西丽大皇子顺利登上了王座,那长乐郡主便是王后,清远翁主定然不会如此失态的在毓秀宫嚎啕大哭,那么······
不知道该挤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慕嫣然有些诧异的结巴道:“登上西丽王座的,是西丽的三……三皇子?”
点了点头,宛贵妃长叹了一口气道:“长乐虽一向张扬刁蛮,可如今这样,却着实可怜。”
见慕嫣然一脸的茫然,宛贵妃轻声说道:“西丽君王薨逝,王室大乱,大皇子和三皇子各持一派,最终大皇子落败,所以······如今三皇子即位,封大皇子为亲王,谥号‘忠勇,。”
“谥号?”
惊奇的低呼着,慕嫣然半张着口,久久无法合拢,过了好久,才有些惋惜的轻声问道:“那西丽使者有说的近况吗?”
“西丽使者说,长乐嫁至西丽后,与忠勇亲王夫妻情深,琴瑟和鸣,如今忠勇亲王英年早逝,新任君王心怀怜悯,也对长乐颇为看顾。
使者说,他们的君主说,若长乐愿意回大梁,西丽会派兵护送,否则,她也可以以忠勇亲王遗孀的身份在西丽生活,保她一世安康。”
脸上显出了一抹同情,宛贵妃低声说道。
夫妻情深?琴瑟和鸣?
怕这只是西丽王室粉饰太平的一种说法罢了。
不过,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又能看到长乐了。
心内如是想着,慕嫣然叹了口气,和宛贵妃两人静坐无语。
等到贺启暄回来,一家三口用了晚膳,陪着宛贵妃说了会儿话,贺启暄方带着慕嫣然出了漪兰宫。
三月底的天气,已渐渐的暖和了,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御花园里,闻着迎春花的淡淡清香,闲散的说几句话,心情也是极好的。
“从前每年迎春花会结束,都城里好像都要热议好一阵子呢,今年倒似没听到什么似的。兴许是因为我在宫里的缘故,你呢,可听说什么了?”
迎春花会结束已有好几日了,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传到宫里,慕嫣然侧着头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哪里会去关注那什么迎春花会?都是些女儿家闲来无事的小聚会罢了,说来还不如自己府里宴请些交好的小姐妹呢,叫我来看,去了那儿,不是为了争花魁,主要却是比比谁身上的衣裙和头上的首饰新颖艳丽罢了,极没意思。”
听他把迎春花会贬低的一无是处,慕嫣然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一边嘟囔着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既觉得没意思极了,还跟着别人一起溜进园子里去了,也不怕被人当登徒子给抓了去。”
亲昵的揽过手去捏了捏她的耳垂,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嘛,是为了你我才去的啊,想着你会去那儿,所以我才冒了那么大的险去的,谁知道,我没看到佳人不说,还被你给识破了,哎,悔不当初啊,早知道我就不该去,还能多逗你玩一阵子呢···…”
说着,贺启暄故作一脸的不甘,惹得慕嫣然低声浅笑起来。
“听说西丽使者来了,你觉得,长乐会回来吗?”
知道长乐和慕嫣然之间有些不愉快,而涉及到的那个人,贺启暄始终觉得心中有些别扭,所以避开他不谈,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肯定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远嫁的这半年多,恐怕是长乐长这么大最最难熬的一段岁月了,大皇子夺嫡惨死,虽然被封了忠勇亲王,可内幕如何,长乐定然心内有数。这样的情况,她即便是留在西丽,恐怕处境也不会太好。再说了,长乐必定觉得自己是代替婉儿远嫁,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她会心存怜惜,何况还有清远翁主这个亲生母亲,所以,长乐必定会回来的。说不定,等使者返回西丽,长乐回来的车马,也要踏上远程了。”
心内大致算了算,贺启暄揣测的说道:“那这么说,大概七月左右,长乐就能回到都城了。”
去岁长乐出嫁时,正好是七月十六,这么一算,正好一年呢。
短短一年,贺婉茹已是秦国王后,慕嫣然又是大梁的宣王妃,而长乐,正是花样的好年华,却成了西丽亲王遗孀,昔日的几个女孩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次见面,不知道各自又是何等的心境。
心内暗叹命运多舛,慕嫣然瘪了瘪嘴,紧跟在贺启暄的身后,一行人回到了瑞安宫。
四月初二,是殿试的日子,当夜,乾安殿内灯火通明,一众学子轩然有序的踏入正殿,肃穆端正的应对着永成帝所出的每一个试题。
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期望甚高的邵鸣,只被点为探花郎,而当届的状元公,则是西南一个偏僻地方的学子。
四月初六,是慕老太太的六十六岁寿辰,虽不是大寿,可因着是个吉利数,慕昭扬和柳氏两相商量,决定大办一场,于是提前一日慕嫣然就禀明了皇后和宛贵妃,初六一大早便回了慕府。
来迎慕嫣然的,是柳氏身边的赵妈妈,从马车上扶下慕嫣然,赵妈妈脸上的褶皱笑的愈发开了,凑到慕嫣然耳边扬声说道:“二小姐,今儿府里双喜临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