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皇叔才终于让何梦锦想起这孩子的身份,夏慕辰,是已故二皇子的遗腹子。
也许是因为他年龄尚小,而且在这个北齐的皇权中并不起眼,所以茗记的属下没有刻意去搜罗有关他的讯息,何梦锦所知道的也是在了解夏芷韵的讯息中看到的三言两语。
这孩子的父亲是二皇子,夏楚澜,在当年密谋行刺夏芷韵事件中被夏绥赐死,当时他在他母妃肚子里才七个月,这一变故让其生母云夫人因为惊吓过度早产生下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身娇体弱的云夫人便去了。
他出生的日子,也是他失去双亲的日子,夏芷韵拒绝了将他过继给大皇子的提议,而直接将之抱养回自己的重华宫,待之视如己出。
“辰儿,你在做什么?听皇叔的话快回你的寝宫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到夏慕辰夏楚云的神色才有几分动容,看着他难得得露出那般的神色,何梦锦不禁暗自猜测,曾经听到的有关北齐大皇子二皇子为了同一个女子而不惜兄弟反目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假。
而传闻里的那个女子,就是云夫人。
“辰儿不要,辰儿要和姑姑在一起,不会让你伤害她。”
说话间,夏慕辰的步子后退了半步,将整个糯软单薄的身子贴在何梦锦身上,语气中是铿锵质地的坚定。
“胡闹!你只知道她是谁,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给你带来了什么?”夏楚云的面色苍白,说到这一句,似是唤醒了他心头噩梦一般的记忆,他选择闭上了眼睛,不看眼前那个如玉的小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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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锦动了动身子,想要弯腰抱抱他,却见他身子一转,抬头,一双比天上最耀眼的星辰还要晶莹的眼睛正对上何梦锦如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当然知道她是谁,是我的亲姑姑,也是旁人眼里……害死我爹爹娘亲的仇人。”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在外界或许人尽皆知,但在北齐皇宫里却是人人都讳莫如深的秘密却早已被这个孩童洞悉。
却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我没有见过娘亲,没有见过爹爹,自我出生,就是姑姑陪在我身边,我难过了替我擦眼泪笑话我不像个男子汉,我开心的时候她的嘴角亦是会微微扬起,陪着我一起开心,我生病了,是姑姑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没有爹娘,我只有姑姑,我有自己的判断,也知道当年爹娘一事孰对孰错……而且这些也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我记得的,只是姑姑的好,所以,我会保护她,不会让皇叔伤害她的。”
第二个说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跟昕儿一样。
何梦锦心窝子里除了感动,便是酸楚,为夏芷韵。
在这样危险的境地,还有人会如此不惜一切的想要保护她,而且还是跟她隔着血海深仇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该是何种的欣慰。
“辰儿,皇叔再问你一次,若你执意要留在这里,就不要怪皇叔了。”
夏慕辰的小脸没有丝毫的动容,没有畏惧,没有慌乱,小小年纪,一脸的平静和沉稳,让贺兰珏都觉得难得。
“那好,”夏楚云眸光一转,狠狠的剜了何梦锦一眼,旋即转过身子,背对何梦锦负手而立道:“动手!”
这话一出口,夏楚云的御林军尚未动作,却听整个重华宫门口响起何梦锦脆生生声音道:“一定要这样吗?”
夏楚云抬手一招,催促手下,对何梦锦的这句话充耳不闻。
旋即,重华宫的门口闪耀起一片片夺目的月华,那是御林军刀刃出鞘在月光下所划出的光泽。
黑压压的御林军提剑就朝着何梦锦的所在扑杀过来,那周身的杀气让四下里的风都冷上了三分。
何梦锦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咬了咬唇角,用她最漠然的声音,泠泠道:“是你逼我的。”
言罢,不等夏楚云去思考她这句话的含义,只见她拂袖一扬,袖中的旗花随着她这一扬手顷刻间射飞了出去,在皓月当空的夜空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而同时飞扑过来的御林军的杀招已经迫近身前,但前面有萧冷,绝大多数的杀招都被挡了回去,而她身边还站着贺兰珏,所以,何梦锦尚且不用动手。
“你在做什么?!”看到天空中那朵旗花绽放的瞬间,夏楚云的面色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他脑海里升了起来。
何梦锦面无表情,投给他一个深幽不见谷底的眼神,“如你所料。”
她很不高兴,而且很烦闷!将北齐所剩的这几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比对来去,权衡再三,最终才决定将宝压在他身上,岂料是自己赌错了,他要杀了自己,要让金羽卫全军覆没,要灭了公主府重华宫……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想要放手,却别人却步步紧逼,她退一步,就要赔上这成千的性命。
叫她如何不恼。
本以为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夏楚云会面色大变,哪曾想他也只是稍稍有些错愕,随即他本是俊朗的五官上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的放手是假的,不过是你设下的陷阱。”
说这话的时候,皇宫外面已经响起了如潮水一般的声音。
何梦锦确实是将十万金羽卫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有一半调去抵挡四皇子的叛军,另外的部分,他也非常聪明,存着私心的将之调去淮阳王府,一来可以磨损金羽卫,二来可以帮他平定叛乱,让他安稳的坐上宝座,他甚至还安排了骁骑营的人马埋伏在金羽卫返回京都的途中。
只等着坐收渔利。
但有一点他不知道,在几天前,夏绥因为担心他会谋逆,为了保住他的小女儿,所以一早调遣了五万金羽卫驻守在离京都不过半日功夫的郫县。
而自何梦锦做出让位的决定时候起,她就派了人吩咐这五万人马以轻骑形式潜伏在京都京郊,为了就是以防万一,只消一声令下便可破城而入扭转乾坤。
再加上公主府的死士,侍卫,以及茗记暗藏在齐都的各方势力,等的就是她这个以防万一。
何梦锦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若真是有些设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出这么多动静和花样,你说夏芷欣笨,难道你不笨吗?相对而言,你比她更可怜,若你守约,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你今后就是北齐的新皇,我则会真正的放手,是你自己选择的后果。”
“是吗?”夏楚云转身,目光瞥过在何梦锦身边身形如鬼魅不多费力就将他的一波御林军杀退的萧冷,再看起初气场平庸,此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宛若高在云端的神祗的贺兰珏,夏楚云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泛着阴冷的笑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
说罢,他抬手向左一指,“我听说,比起辰儿,孟公子更在意这个小孩子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紧邻着重华殿的另一座殿宇最高的一处屋脊上。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站了数十个黑衣人,有一个小小的肉滚滚的身形的孩子被其中一人提拉在手中,在所有人的目光投去的同时,他还象征性的摇了两下那个似是昏迷中的孩子。
何梦锦看着那孩子,尚未说话,只听夏楚云的笑声已经响彻整个皇宫,比宫外震天的厮杀声更为刺耳。
他道:“了解到了你在大汉的身份你以为我会不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创立了那么庞大的地下力量,也不知道为何这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大汉何家唯一的幸存的孩子为何会对你这么重要,但我只需要知道他对于你来说是非同一般的重要就可以了。”
“曾经我所知道的你,仅有两个破绽,一个是父皇,一个是夏慕辰,前者我动不了,后者我不忍心动,好在知道了他的存在,你的第三根软肋,呵呵,如果你想让他这样的小身子骨生不如死的话,便尽管看好了。”
他笑着,声音如同带着地狱里走出的修罗一般,充斥着嗜血的味道。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接着,她如画如瓷般精致的容颜上,亦是浮现出一抹笑意,“那你以为我在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你所知道之后,会没有准备,没有想到过会有今日的情形?”
她的笑如同深谷里肆意绽放的幽兰,有着凌人的气势,有着孤高的傲然,有着不沾红尘的圣洁。
也只有她,能将这样一朵幽兰绽放的如斯完美,倾城。
就连她身侧的贺兰珏在那一刹那乱了呼吸。
偏巧何梦锦的心思都放在对面的夏楚云身上,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她在乎昕儿这几乎是所有有关她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而自那日在大汉京都城门,亲历过昕儿被人挟持之后,她怎么可能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而齐都离现在昕儿和司徒静他们所在的地方,至少有五六日车程,这短短几日,哪里够夏楚云的人下手。
何梦锦抬手一指一直站在夏楚云身后的御林军指挥使杜仲,再抬手向那个被黑衣人拎在手里的孩子一引,淡淡道:“黑灯瞎火,杜大人可看仔细了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