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润的玉,摊开在掌心,发出莹莹色泽,虽然不夺目,却看的人眼角酸痛的厉害。
从来没有察觉过,它有如此之沉重。
何梦锦将手中的玉佩攥紧,宣誓一般的沉声道:“不惜此生,我都要报仇。”
说完这句话,何梦锦只觉得肩头一暖,她顺势看去,就见到自己被二哥宽大温暖的臂弯揽着,他嘴角浮现的温和如春风的笑意已经是对她的决定最有力的支持。
聪明如他,当然也明白何梦锦在这样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意义。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小五让她亮出玉佩,老王妃让她说出复仇的誓言,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军,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靖王身死的消息已经在天下传遍,那些觊觎靖地的藩王,以及皇上李泽昭,甚至这些年因为唐铮在而有所忌惮不敢放肆的南晋,各方势力都会蠢蠢欲动。
就连靖军内部,个人的心思都很难预料,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的人站出来,将这即将四面楚歌的靖军团结起来。
而手执着唐铮亲手所赠的玉佩的何梦锦,显然符合这一条件,再加上万众一心的复仇目的,再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异议。
至于靖军的以后的权利交托,那都是复仇以后可以慢慢谋划的事情,眼下她所必须要做的,是顺着几十万将士的恨意直入京都,手刃仇人。
也是此刻的她最想做的。
何梦锦就由着何荣轩搀扶着,在靖军的拱卫下一路出了靖王府,到了城外,整齐划一的铁甲部队,今日里入目的,却是白的晃眼的素缟,一见手执玉佩的何梦锦自城门走出,所有人齐刷刷的下地,山呼声一片。
“报仇!报仇!报仇!”
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头萌芽,此时借由声嘶力竭的吼声宣泄。
那震耳欲聋的誓言响彻整个靖地。
恒阳,广平王府。
贺兰珏优雅的拿起青瓷玉盏,轻抿一口,才闲闲的搁在了案几之上,他从容的动作便犹如当世名家提笔写下行云流水的绝世名画。
那般的尊贵,那般的迤逦。
“不知长公主找本王来,有何贵干?”
喝了茶,他才微微抬眼,看向在一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长公主,李寒云。
昔日那般雍容尊贵的女子,此时却卸去了几分凌厉,保养的极好的额角上,也已经有了几丝银白色鬓发。
但那双凌厉的眸子却依然不改其气势,她见贺兰珏喝了茶,才嘴角轻扬,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道:“你倒是够懂得礼法规矩,一手遮天的就将广平王位夺了不说,如今却是连我一声母妃都不肯叫了。”
贺兰珏神色未变,依然带着他一贯的平静的有些漠然的语气道:“哦?母妃?长公主是在说笑吗?”
按礼,贺兰珏是该称之为母妃,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曾经伤害过他娘亲的凶手,曾经试图想要杀死他、险些让他致残的女子,这个词语,在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会有,也不可能有。
“砰!”
李寒云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在面前的案几上一撂,也再顾不得维持自己尊贵雍容的仪态,直接凌厉质问道:“你有本事夺位有本事让你父王同意我也不说什么,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是谋反,是谋逆!”
“你不要忘了,真正的世子还在京都,还做为人质留在京都!”
说到这里,李寒云的身子已经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担忧情绪波动太大。
贺兰浩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贺兰珏公认对抗朝廷,便是已经将贺兰浩的生死弃之不顾,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人如今还夺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王位。
想到此,李寒云看向贺兰珏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歹毒。
“长公主不说这一茬,本王倒是忘了,我似乎还有一个被人称作是兄弟的人在京都,经你这么一体点,本王自然会知会京都的属下们尽心照顾一些的。”
说着尽心照顾的话,但在李寒云听来,却犹如断魂曲一般搅动着她的心脉,“你敢!”
说完,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贺兰珏的面色,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你都已经没有那个命活到那时候了。”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五脏六腑似刀绞一般难受?有没有觉得生不如死?哈哈……”李寒云的笑容有些凄厉,更多的则是阴狠,“这些年本宫小看你了,却没想到你城府这般的深,也没有想到王爷居然待你连同你那贱人娘亲一样,无条件的维护……很痛是吗?别装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本宫还会再相信你的演技吗?痛的话就说出来罢,不然的话,你可是连留下遗言都没机会了。”
贺兰珏淡淡的抬眸,以一种几乎悲悯的目光看向李寒云。
那一瞬,让后者本来还得意的如同登上了九重云霄的心瞬间跌落到了地狱。
他在悲悯她。
那一瞬间,她只有这一个感受。
接着,只见贺兰珏含着笑意,以他一贯的平静的有些漠然的语气道:“抱歉,你说的那些感受,本王当真没有。”
言罢,自屏风后转出一人,看到那人的瞬间,李寒云的面色苍白成了一张纸,再没有半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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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也是她指使她在后厨要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贺兰珏的茶里下毒。
而此时,那大丫鬟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以臣服的姿态出现在贺兰珏身侧,瞬间,她也明白了所有。
原来,连她从皇宫里陪嫁过来的大丫鬟,她最最信赖的人,却早已经是他贺兰珏的人。
李寒云当即有些颓败的跌坐在雕花椅上,苦笑道:“还是你厉害,本宫到底是低估了你,”接着,她又似想起什么,对着贺兰珏挑衅似的一笑,道:“可是,即便你恨本宫入骨,你却也没有办法杀了本宫,不是吗?”
如今放眼天下,李寒云还是贺兰珏的母妃,是他的长辈,才登上广平王座,就要做弑母之事,是要给天下人留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的。
所以,李寒云料定,贺兰珏不能动她。
但是,她再一次低估了贺兰珏。
她话音刚落,就见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从外间进来,丝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起她,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
“你们干什么!”慌乱挣扎中,李寒云看到院外停好的车辇以及铁血的护卫队时候,心底蓦地生出几分惶恐与不安,“贺兰珏!你敢对本宫做什么?我是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姑姑,也是广平王妃!”
贺兰珏目光淡淡的扫过她,语气悠悠道:“靖王身死,作为素来与靖王母妃交好的广平王妃,长公主殿下,不是理应去悼唁一下的吗?”
因为十年前唐阀的惨败拜她所赐,靖王府的人早已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她哪里还能去的了靖地。
“什么!你说要送我去靖地!你跟那贱人一样,该死……你敢……唔……唔……”
李寒云的挣扎终究是徒劳,几个婆子手脚迅速的将她绑了个严实,连口都封的很好。
贺兰珏目光漠然的看着她被送上车辇,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在万芙园里,受到的被她指使过来的下人们的百般刁难与羞辱。
如今,他有能力还击了,有能力为她撑一片天了,而娘亲,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