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
刘子骞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终究只剩下一声叹息。
何梦锦转身往城头下走去,在目光掠过城外的时候,道了一句:“江陵王避去秦川,刘将军此时应该正带着大军穷追不舍,作为副将的你,此时应该回到军中才是。”
说罢,何梦锦人已经下了城头,再不看刘子骞一眼。
此时说再多,只能徒增牵绊,虽然明知道即便战场上再见,她也不一定能对这人下的去手,但要她放下芥蒂冰释前嫌,她做不到。
回了安顿昕儿的住处,刚进院子,就听到银铃似的笑声从房内传来。
何梦锦的嘴角亦跟着扬起了一抹笑意。
推门而入,正见着冷香端着粥,半抱着何昕,一边往他嘴里喂,一边同他说笑着。
难得见到冷香这么开心的神情,这几日冷香的担忧与焦虑并不比何梦锦少,自昕儿中毒,她就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的,就怕再出现个什么纰漏,而且,为他中毒一事也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身子熬不住,所以何梦锦昨日里吩咐了茗记的属下,在她的茶水里放了一味安神催眠的药,让她好好的睡了一觉,没曾想才刚醒,她又转回了昕儿身边,不过现在小家伙的毒也解了,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姑姑!”
乍一见到何梦锦进来,何昕含在口里的粥都还未来的及吞下,声音含糊的唤道:“姑姑。”
何梦锦笑着上前,从冷香怀里接过来,皱眉道:“嗯,轻了不少,看你以后不留着点心不。”
话音刚落,何梦锦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何昕的小短手已经环抱住了她脖子,小小的脑袋蹭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姑姑,对不起。”
何梦锦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因为自己而给她添麻烦,让她担心而道歉。
不过才几岁的孩子,竟然会为她着想,一时间,何梦锦只觉得眼睛酸胀的厉害,连日来辗转反侧焦心忧虑此时都被这一句糯糯软软的话语给征服了。
她尚未来得及发话,何昕已经将脑袋再往她脸上一贴,“冷香姑姑说姑姑为了给我找解药,遇到了很多危险和麻烦……谢谢你,姑姑,我也要努力长大,将来换我来保护姑姑。”
“嗯。”何梦锦将头枕在他的小颈窝间,闻着小侄子身上特有的嫩甜味道,轻轻的点头。
战斗过后的平城表面上虽已恢复,但留在老百姓心中阴影却一时半会挥之不去,既留在了平城,何梦锦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贺兰珏留下了四千多精兵在平城,临走时还吩咐了驻守的将领一切听从何梦锦的安排,眼下,何梦锦就成了平城里最高指挥使,这几日陪着昕儿在平城养病,她也没闲着,一边吩咐下属将这次攻城的损失统计上来并对伤亡的百姓士兵做妥善安置,一边又将茗记在平城的部署改编了一番。
这样一忙,几天的时间就匆匆的从指尖溜走了。
在何梦锦还在各个账目之间头痛的辗转分外怀念李萧然在身边什么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贺兰珏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漠河县边境。
几个日夜的疾行,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所以在这天傍晚,他吩咐了众人在暂停前进,原地扎营露宿休整一晚再继续前行。
当营队里的篝火燃起来的时候,贺兰珏的帐篷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是因为这几人早在京都时候就找过他,等他从京都回了恒阳,这几人仍旧不死心的继续跟了来,他避而不见却没料到他们还能跟到这里来。
贺兰珏从容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看也不看下面弯身行礼并不见起身的几人,淡淡道:“黎大人的毅力和诚意让我好生佩服。”
“公子,属下实在不明白,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何公子却要拒绝我北齐,建安公主乃我北齐史上除了开国女帝之外最为耀眼的明珠,深受北齐千万百姓的爱戴与敬仰,而公子这般的绝代芳华,这天下也唯有我建安公主才能与您匹配。”
贺兰珏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眼帘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还有呢?”
被他唤为黎大人的使臣身子晃悠了一下,继续道:“再有,娶了公主,对公子所图不是更如虎添翼吗?”
言罢,他抬起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飞速的扫了一眼贺兰珏,才又低下头去,改了先前恭维的语气,多了两分威胁的味道:“我王也说了,结亲还是结仇,全在公子一句话,不过后者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不需要下官提醒,公子也清楚的很。”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足以看出北齐皇帝想要将建安公主嫁过来的决心。
结亲自然是百利而又无一害,可是一触及到这个话题,贺兰珏眼前掠过的是那个有些倔强且骄傲的身影,而后者,结仇,眼下广平腹背受敌,他又率军前往三番,若是在这个时候同北齐闹翻,情况将会很糟糕。
贺兰珏终于放下书卷,从字里行间里抬起头,看向倾身的使臣,“我有一个问题没有想通,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珏不明白的是,贵国公主,何等金贵,为何独独要嫁给我这连藩王世子都还不是的小角色。”
黎大人站直了身子,对着贺兰珏又是一礼,道:“下官已经说了,公子如此风华,世上再没有一人能出其右,而我国公主与公子,正正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话到此,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不相瞒,建安公主自幼仰慕大汉的人文风情,所以三不五时的会乔装到大汉游玩,而真正吸引她且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是大汉的您。”
“还请公子再考虑一番。”
贺兰珏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他垂眸,看着几个使臣,声音淡淡,却无比坚定道:“不必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此言一出,帐下的几人齐齐愣住,接着,只听贺兰珏悠悠道:“贵公主天下无双我自是知道,只是,有一句话你们说错了,这天下能与我相配的,还有一个人,比公主更合适,比天下人都合适。”
娶公主的好处自然诱惑,但贺兰珏很清醒的知道,若真是那样,就等同于将何梦锦给推了出去,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怎么容的下他和她之间还有旁人。
说完,不等几个使臣再开口,贺兰珏抬手一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劳烦黎大人带话给贵国皇帝,若他真是爱女心切,这般趁人之危想要将公主强嫁与我,对公主来说未必就是幸福,而且,他这样的强嫁,也还要看我同不同意,顶多不过兵戎相见。”
他的声音很淡,一如他一贯的从容,但此时听来,却让帐下的几人齐齐冒了冷汗,那字里行间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不可匹敌的霸气与不惧,以及那浑然天成的王者威压,已经让人透不过气来。
说罢,就有几个侍卫上前,准备护送几人离开。
“慢着!”黎大人声音突然拔高,挥退了几个上前的侍卫,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绢帛抬手展开,同时对着贺兰珏噗通一声跪倒,“公子。”
虽然不料他这般突然的举动,贺兰珏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丝毫改变,但在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那摊开的绢帛时候,他一贯如同高山上皑皑白雪从容高雅的神色却在那一刹那,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