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身子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而何梦锦的一颗心,也悬到了极点。
她抬手,扯了扯贺兰珏的衣摆,含笑道:“既然王爷有话要对绾绾说,就劳烦夫君暂且回避一下。”
她神色如常,看向贺兰珏的目光里却是带了几分担忧。
如果贺兰珏不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定比她更清楚。
之前李泽宸状似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话,本王改变主意了,何梦锦就开始觉得不妙。
李泽宸最初的打算,是要将他们几人聚集在一起,威逼利诱,让他们为他所用,赢得这场战役,但此时却只字不提,不但气走了刘子骞,现在还要支开贺兰珏,要单独留下她,思前想后,何梦锦也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李泽宸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既没有说破,而对于她和贺兰珏来说,他们自然不会率先摊牌,而所谓的时机,就是在等李萧然的信号。
李萧然先他们一步来到平城自然不会没有作为,而她和贺兰珏这几日虽然在路上奔波,该有的行动却也没少。
三日前,朝廷由刘武率领的五万精兵从旭阳出发同广平五万人马同李泽宸在苍山一带正面交锋,战火一路蔓延到距离平城只有两百公里的溧水县,若李泽宸再败,不出两日,广平同朝廷的联军就可渡过溧水,直杀向平城。
这只是表面上的战况,实则,贺兰珏另安排了两万人马轻车简从绕靖地边境,一路跋山涉水饶过苍山山脉,直抄平城。
算时间,绕远了不止两倍的路程,决计不可能比广平和朝廷的兵马先一步到达平城,但这一招出其不意的兵马早在贺兰珏迎娶平阳公主的出京的时候,就已经集结在了靖地的边境。
而在苍山,李嫣然身死的消息,就是那队人马出发的号令。
在来平城的路上听到贺兰珏说这一事的时候,何梦锦除了对他未雨绸缪的膜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他在下每一步棋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第三步甚至第四步要走的路,主动权完全取决在他的手上。
她没有想到,李泽宸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想不到贺兰珏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布局好了一切,更想不到靖王唐铮居然肯借道给他。
而要暗度陈仓将两万兵马不引起李泽宸察觉的情况下开到平城外,自然没那么简单,而这里,何梦锦的茗记暗桩们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那些之前潜伏在平城及其周边城镇的商贩严密监视着江陵王府斥候们的一举一动,各条通往平城的道路早已被贺兰珏埋伏的手下封锁,李泽宸的斥候信使,除了是何梦锦贺兰珏自己的人,再没有半个人能活着进入平城,更诓论进入江陵王府站在李泽宸面前。
如今的整个平城,已经在两万人马的包围之下,之前何梦锦在贺兰珏掌心写下的那个,妥,就是在问城外的军队是否已经抵达,江陵王府之外是否已经布局妥当。
贺兰珏的一个围字就已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泽宸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去溧水县,而作为腹地的平城则只有不到八千的精兵,此时,要拿下平城轻而易举,但拿下平城是其次,对于何梦锦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拿到昕儿的解药。
若是不能在整个攻城开始之前从李泽宸手上取得解药,万一他情急之下来个鱼死网破或是狗急跳墙,到死都不给她解药的话,那才是大问题。
偏生这毒极刁钻,也只有下毒的李泽宸才知道毒物的配制顺序,她不能拿昕儿的性命开玩笑。
李泽宸突然改变主意留下她,是不是已经看出了端倪?
何梦锦不确定,但如今要是她和贺兰珏同他撕破脸皮,饶是整个平城之外都是贺兰珏的精兵,但是江陵王府,尚且在李泽宸的掌控之内,这里少说也有一千的护卫,先皇在世时极宠李泽宸,将大内高手近一半都分到了他身边,那么多高手,就已经让她和贺兰珏吃不消,只要李泽宸一声令下,她和他很可能在城外的兵马攻破城门之前就已经死于乱刀之下。
而以贺兰珏的身手独自逃出去不成问题,可是有她这么一个拖累,就是个问题。
比如眼下。
贺兰珏全然没看到何梦锦给他使的眼色,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何梦锦些许,做了一个维护的姿势,带着笑意的眉弯轻扬,看向李泽宸的目光却无半点笑意,他道:“王爷,自己的夫人,不在自己身边,下官到底是不放心的。”
“怎么,难道林大人还担心本王会对尊夫人做些什么吗?”
李泽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同贺兰珏一样,他的笑声里,亦是没有半分的温度。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四下里人影闪动,刚才还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人的大堂里,突然一下子冒出数十个护卫,看他们灵敏的身形也知,都个顶个的高手。
此时,若是再不能肯定李泽宸是别有用心的话,何梦锦就是猪脑子了,她从贺兰珏身侧转了转身子,将本来被他维护着身子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有意外让他自行离开,不用管她,否则两个人都跑不掉,但贺兰珏却十分不配合,枉她还觉得这人聪明,此时的固执却是不可理喻。
身子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抬臂挡住,一手拦腰抱住,再避不开。
两人虽私下里这一番细微的动作,表面上,何梦锦却笑着同李泽宸道:“王爷误会了,夫君倒不是怕王爷会做什么,而是担心绾绾莽撞,惹怒了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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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擦”
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在静静的大堂里响起,整个房间里只听的到李泽宸的笑声,他如同一只火狐一般,高贵娇艳的神情更是盛满不可一世傲慢,他道:“可是,你们已经惹怒了我呀。”
话音刚落,侍卫们的刀刃齐齐出鞘发出尖锐嗡鸣,而同时,房外一声利啸穿破整个江陵王府,直朝天际。
何梦锦一惊,随即一喜。
那些青锋在握的侍卫尚未来得及出手,就听到房外传来一声通报:“王爷太妃中毒了。”
主座上的李泽宸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随意的将手中碎裂的酒盏抛却,婉转流光的眸子看向贺兰珏道:“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何梦锦心头叹息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这人机敏的反应,还是该赞叹这人如斯的镇定。
贺兰珏牵着她的手,仍旧是那一副从容优雅的神情,看着李泽宸道:“我们夫妻,不是王爷请来的吗?”
饶是如此危急关头,何梦锦仍旧听出了这话里有话的暧昧,她也不客气,当即反手两指用力,就给了贺兰珏的掌心两个指甲印。
不等李泽宸开口,何梦锦先道:“王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们想要干什么,或者想问问我们会对您母妃怎么样吗?”
无论是传闻,还是何梦锦亲眼所见,李泽宸决计是个孝子,他没有理由对云贵妃的安危不管不顾,而之所以还能这般镇静且毫不在意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所谓的孝道孝心是假的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要么,他是在假装毫不在意,让他们知道挟持云贵妃对他来说没用,让放弃用云贵妃作为挟持。
李泽宸将打量贺兰珏的目光收回,转到何梦锦身上,他笑道:“本王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问呢?只要捉住了你们,还愁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本王现在对你们的身份倒是好奇的很。”
何梦锦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不避不让,亦是笑道:“王爷怎么知道捉住了我们就能解决问题,既然我们敢孤身前来,就不会将解药放在身上,就不怕王爷来这么一招。”
李泽宸笑道:“放心,本王逼供的方式有很多种,尤其是你们这一对自说是夫妻的,那些下三流的手法本王就不细提了,但要是在你这么长还算个美人的脸上烙上几个马蹄印,你说好吗?”
何梦锦目光转向了屋外,正见着从外面逼退王府众护卫一路用剑架着云贵妃走进来的刘子骞,和那个宴席开始之初进来禀报李泽宸就并未前来平城的斥候,乔装混进来的李萧然。
此时的他不再如开始一般谦卑低着头,寻常的斥候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能被他穿出一身素雅与超然,不惹凡事,淡漠出尘。
何梦锦本来没有留意到,也是在他最初从这大厅退出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才反应过来,同时心头的担忧也少了几分,李萧然既然来了,就说明对云贵妃那里的掌控已经布置好了。
中了毒的云贵妃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明显的黑紫色。
在看到他们三人的一刹那,何梦锦注意到,李泽宸的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难得这人一片孝心,不过为了昕儿,她不得不用同样的手段来威胁他,她深知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想及此,何梦锦笑着对李泽宸道:“民妇容颜本就丑陋,就是烙上个把马蹄印也彰显不出多么明显的惊悚效果,倒是太妃娘娘,如果这般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留下一两道刀疤什么的,当真是不好看了。”
说罢,李萧然会意的将剑往上提了提,擦着云贵妃的脸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