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住心头的不安,何梦锦微微点头,脆声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泽宸却不答话,他狭长的丹凤眼带着几分狡黠的一眨,随即扫视了全场,道:“本王改主意了。”
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听的在场的人无不多想了几层心思。
但偏生,李泽宸却似乎并不想将后话一并说完,吊足了人胃口。
何梦锦让自己的表情很自然的,带着疑惑的抬头看去,眼角的余光在撇到刚才从大厅里退出去的那个报信的斥候的背影的时候,愣了愣。
旋即,她将身子往贺兰珏怀里靠了靠,做了个外人看来有几分柔弱的姿态,实则用拢在宽大的袖摆下的手在贺兰珏手上写:“妥?”
贺兰珏转首,看着她的目光柔情款款,他随意的将酒盏搁在案几,就抬手揽住她的肩,关切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很随意的动作,很恩爱的语气,但何梦锦眼底的余光随着他随意放下的酒盏看去,将杯盏里晃动的波纹看的分明。
而私底下,贺兰珏却是反手覆上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字,围。
他的指尖微凉,何梦锦因为紧张而生出的一掌薄汗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生出一缕缕如同春水般让人心旌荡漾的柔情。
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伴随着紧绷的心弦在他落下最后一横的时候才终于缓解。
字已写完,交流完毕,而这人,却还十分不自觉的继续握着她的手,而肩上的那只爪子也全然没有拿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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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回何梦锦也十分配合的任由他揽着,有些疲惫道:“应是这连日来车马劳顿,身子熬不住,贱妾想去休息了。”
他们两人这边一唱一和,对面的刘子骞显然有些坐不住,他目光掠过何梦锦,并没有做片刻停留,随即转首向主座上的李泽宸道:“王爷,既然答应了只要下官前来这里,就请履行承诺告诉下官答案。”
何梦锦虽靠在贺兰珏身侧,对刘子骞的注意力却没少,尤其是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这话也是道出了刘子骞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
李泽宸答应了他的承诺,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要?之前何梦锦想不通,什么能威胁到刘子骞,如果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的话,更是让她想不出。
李泽宸抬手,拿起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对着刘子骞晃了晃,笑道:“刘大人何必着急,本王这不正打算告诉你那孩子的下落吗。”
说着,他含着笑意的眸子在刘子骞的脸上掠过,抬手将杯中的酒优雅的饮尽,这才道:“本王今日,本来请了那人来,只是,人家孟公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你那外甥的性命,根本就不给本王面子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上似还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无奈,但即使不明白他话里所含的意思,也能从这语气中听出几分森凉。
尤其是何梦锦,以及对面已经一脸死灰色的刘子骞。
她才知道,原来刘子骞是在用昕儿的下落来引得刘子骞入瓮,也才知道,昕儿被自己保护的这么好,居然还是叫李泽宸探查了身份。
紧张的她下意识的双手握拳,类似以往的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却并没有,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贺兰珏已经反手将她的掌心包裹,五指相扣,他掌心的微凉让她清醒,且心安。
“王爷,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昕儿下了毒手?”反应过来的刘子骞也顾不得身份,厉声质问,他手中的酒盏应声而碎。
似全然没有将刘子骞的愤怒放在心上,李泽宸将手中的酒盏随意的一抛,落到那个斟酒的侍女怀里,他笑道:“刘大人怎么能怪本王呢?是别人不识好歹,不在意你外甥的性命,可怪不得本王,而且,这里不比京都,江陵王府虽是偏远小地,却也不是没有规矩的不是?”
一席话,绵里藏针,已经将威胁拿捏到了恰到好处,若是刘子骞此时不按下火气,只怕也讨不到好,因为正如李泽宸所说,这里是他的地盘。
刘子骞自然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李泽宸话里的意思,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满脸的怒容收敛,挺拔的眉,也只微微蹙起,他道:“王爷所说的,孟公子是谁?而昕儿现在有没有事?”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了满满的担忧。
“恒阳,孟锦。”
李泽宸如同火狐一般妖娆的衣袍映衬着他的笑容,越发的美艳,也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他颠倒众生的眉梢含着笑意,道:“那孩子,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上三日。”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心头一窒,暗害昕儿杀了小胖子全家的罪魁祸首就眼前,她却只能无动于衷,有脚底而生的恨意与恼怒逐渐在整个胸腔汹涌澎湃。
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妄动。
她能忍,却并不代表刘子骞能忍。
在李泽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伴随着一片如锦的月华光芒,以及一声清脆的利刃出鞘声,刘子骞已经腾身而起,剑指李泽宸。
“刘大人是喝醉了吗?”
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贺兰珏,何梦锦抬眸看他,仍旧一张蜡黄脸,但此时,那张脸上所带的深邃笑意,却是与他一贯的神色如出一辙。
愤怒中的刘子骞被贺兰珏这一句清清凉凉的话语唤回了一丝理智,他转身,看向贺兰珏,再将目光投向李泽宸的时候,已经熄灭了原本的火气。
他低头,有些惭愧的行礼道:“下官酒后失态,还请王爷恕罪,容下官先行下去休息。”
李泽宸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的扫了一眼,又看了一下贺兰珏,随即随意的挥了挥手道:“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等酒醒了,咱们再商量正事。”
刘子骞也不客套,起了身就径直朝外走去。
看着他英挺的背影一路出了房门,李泽宸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他抬手挥了挥,歌舞作罢,众歌姬悉数退下,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般安静的有几分危险与诡异的氛围里,李泽宸对贺兰珏也招了招手:“你也下去吧。”
何梦锦注意到,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怀揣着忐忑,也跟着贺兰珏起身,就要告辞,却听到李泽宸道:“林夫人,本王有说让你走吗?”
何梦锦一愣,同时,也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执着自己的手一紧。
心头的紧张归紧张,面色上,何梦锦有些惶恐,有些理所当然道:“民妇不该是同夫君同进同退的吗?”
李泽宸根本就不看何梦锦,他只抬头看着房外开的正盛的梅花,对何梦锦的回答并不意外,“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对林夫人说,难道不可以吗?”
贺兰珏将何梦锦往身前带了两分,浅笑道:“夫人性子是泼辣了些,但心地却并不坏,若是无意中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不要同她置气,若她有不对,下官愿意替她受罚。”
说着,贺兰珏微微倾身,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李泽宸这才将目光从外面转回了他们两人身上,他仍旧笑着,带着比春风醉人的妩媚,道:“本王并未说尊夫人有何不对,只不过想单独同她谈谈,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语气里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
何梦锦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王爷也说了,民妇既然是林昌永的夫人,也当知道,夫君都已退下,民妇自当也随着夫君退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王爷来说,名声有多大的折损,民妇人微言轻,损伤名节不足惜,但要是污了王爷的英明,可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似是有些迟疑,道:“昨日,王爷同民妇开的玩笑,民妇并未放在心上,希望王爷也不要同民妇计较,过去了,民妇就全然忘记了。”
这自然说的是李泽宸出于试探轻薄她被她赏的那一巴掌,但既然当时他没有发作,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管是出于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是其他原因,这事儿既然已经揭过了,按理来说,也没有再提起来自取其辱的必要,何梦锦这一番话是在提醒他,也是在为自己开脱。
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身子都未动,并不因为李泽宸叫他离开而准备就此离开。
他这一离开了,焉知道李泽宸会对她做什么。
论功夫,何梦锦都没有把握是这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屋里屋外,明里暗里那么多的高手,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而李泽宸这时候留下她,到底是有话要说,还是另有所图,真真是值得推敲的。
但,显然,李泽宸却并不将何梦锦的推辞放到心上,他目光再度掠过贺兰珏,道:“林大人还不退下吗?”
这话说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而贺兰珏的身子,依然没有挪动分毫。
何梦锦暗自捏了把汗,她既不希望贺兰珏走,理智却又很清楚的告诉他,为了不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他必须得听从命令离开。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只要拖延了时间,一切都有转机。
可是,眼前,这个始终带着邪魅笑意的李泽宸,让她看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人的心思也如同二月里的春风一般,一会儿一个花样,天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冰冷的空气里,连一丝儿的风声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