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何梦锦眼疾手快的闪到了他身侧,抬手一抄,就将旁边那盏尚未动过的茶盏给抢救了出来,以免了某遭了人的毒口。
她拿起茶盏,从旁边拖拽了一张凳子,就着唐铮的桌子,在他旁边就坐了下来。
如此,显然已经惊讶到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此时,何梦锦也才看到,同着看这一出戏的,还有数十位将领,而唐铮身侧,还站着在河源认识的天然楞,因为是认识她的,所以在她突然上前这么一招,那天然楞并没有立即出手阻止,不然以他的身手只怕一巴掌就将何梦锦甩飞了三里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拘于礼数没有大小尊卑而且还长相这么丑的女子,就连正在互掐着的两名戏子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何梦锦。
唐铮灿灿的一笑,大手一挥,就将那些将领悉数都清理了出去,并对着戏台上的几人吩咐道:“你们继续。”
得了靖王的吩咐,哪个敢不继续。
戏文继续唱。
而唐铮却不再看着戏台,转首看着面目全非的何梦锦,目光里仍旧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担忧:“怎么回事?”
一路奔波风霜肆掠的何梦锦早已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她抬手招呼了萧冷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东西,才回答唐铮道:“没怎么回事,毁容罢了。”
“毁容!”咔嚓,唐铮手中的茶盏当即碎成了四分五裂,而他这话也说的格外煞气森森,“是李洛那老狐狸干的?!”
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唐铮会因此事而直接挥师杀进岐城,杀的李洛连狐狸毛都保不住。
忍不住心头一暖,面色上,何梦锦却瞥了他一眼,“是我毁容又不是你毁容,你激动个什么劲?”
话音刚落,就见唐铮抬手拿起随从刚换上来的一杯暖茶,抬手一扬,何梦锦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面上一热,那一杯茶水,毫不客气的都招呼到了自己脸上。
好在是暖茶,温热刚刚好,不是滚烫的才沏的新茶,不然的话,那她这张脸,可说是真真切切断给这靖王殿下给毁了容!
第一次见面是给她泼饭菜,这次再见话不多说就招呼她一杯茶!
何梦锦火气腾腾腾就上来了,她抬手正准备擦一把再发作,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朦胧的视野里,唐铮抬起他那双有些薄茧的手,在替她擦拭。
他的动作说不上温柔,而且还有些笨拙,显然没有伺候过人,但却擦的很仔细,微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
在何梦锦尚未发作之前,只听他悠悠道:“你这脑子,鬼主意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何梦锦这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泼茶,又这么认真且慎重的擦拭原来是想看看自己脸上这印记是不是画上去骗他的。
擦吧擦吧,反正不怕你擦,司徒静给的这药水,岂是能这么轻易就抹去的?何梦锦心头坏笑。
初一见着,唐铮在主帐内搭戏台唱这么一出戏给她看,她就玩心大起,想骗他说自己毁容了,不过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紧张成这样,她本来想立马澄清的,现在倒也不着急了。
见唐铮擦了几下,还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脸上的那印记,而且举起的爪子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何梦锦抬手狠狠一拍,就将某人的狼爪啪的一声给拍了开,“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唐铮先是一愣,旋即扑哧一笑。
他本就生的极俊美,刀削出来的俊逸线条,因为他这一笑而越发俊美,让这灰蒙蒙的主帐也顿时添了无上的华光。
何梦锦不理会他,继续看着下面的这出戏。
只见那两个“公主”已经斗嘴的都累了,这时候,那个画着白面妆容个子矮小的男子才终于上前,开口劝道:“两位公主切莫为了珏而伤了和气,要……”
后面的话尚未听进去,只那一个“珏”字,当场就让何梦锦刚送至唇边的茶水给喷了个干净。
敢情,这个丑角是贺兰珏?
她万分悲戚的放下茶盏,心头为贺兰珏那天人风姿默哀一瞬,旋即改为惊叹靖王殿下的想象力。
同时,她再转头,看着台上,剩下的那个还未开口,但是个子高挑,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悍妇,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对着唐铮问道:“这……不会是我吧?”
话音刚落,只见从台下窜上来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风姿神勇,着一袭华服锦带,他一把拉过那个彪悍的女子,抱怨道:“王妃,人家的家事,你操个什么心,赶快随本王回靖地吧。”
“咳咳咳”何梦锦这回再忍不住,咳了半天,才终于把那口笑岔了的气给咳了出来,她憋红着脸,转首对着正凝视她的唐铮道:“靖王殿下,果然是很帅。”
唐铮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你说,我们按照这戏文中的一样,王妃,可好?”
“好,”何梦锦顿了一下,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才怪!”
分明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着战神的美誉,智慧谋略自然也是高于常人,怎知道唐铮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何梦锦又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这一台戏,要是传了出去,该是有什么后果?”
拿两国公主当儿戏,又这般诋毁天下第一的公子,这事儿当真被传了出去的话,后果和名声定然是十分的严重。
但见唐铮这般玩笑的神情,何梦锦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般爽朗不拘泥的性子,天下间只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何梦锦动了动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被唐铮抢先打断道:“为什么不好?”
她不答,反问道:“为什么好?你看我,嗯,一,没有相貌,毁了容,这么丑吧,”说着,她故意侧了侧脸,将印记全部展现在唐铮眼前,继续道:“二来,将来的靖王妃,定然是个贤良淑德,秀雅端庄的,而我,你看,”
说着,她又指了指台下,那个彪悍的悍妇,“那么凶悍,没有妇德,你靖王府敢娶吗?”
本以为唐铮可以消停了,却不料他身子一正,转身,正对着何梦锦笑道:“毁容了不是正好吗?嗯,这样没人要了,就没人跟我抢了,你正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陪我回靖地了,至于贤良淑德么,那是给别人看的……”
他话犹未说完,却见何梦锦已经抬手,按在了他额头,有些担忧道:“唐兄,莫不是风寒太大,给烧坏了脑子?”
唐铮本能的一抬手,想要学着何梦锦一般,一巴掌打掉探在额前的手,却又舍不得,他就这样僵坐着,直到何梦锦含笑着离开他额头,改为去吃面前的酒肉,一向戏虐别人的他又一次感觉到被这丫头给耍了。
酒足饭饱,而此时,天色已晚,边界处道路难行,再不宜连夜赶路,何梦锦也就打算安心在这唐军的大营里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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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入了冬,风就已经转为了刺骨,而这几日的风也越发紧凑越发如同刀刃,想来是要下雪了。
何梦锦站在一处高低,俯瞰靖地同昌邑的边界,再看着天色,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此时,她尚且能同唐铮言笑晏晏,可是,一旦有一日,战乱迭起,唐铮同贺兰珏迟早要对立,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
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心思,唐铮站在不远处,一脸痞痞的笑意一览无余,“王妃可是在担忧随着本王回去,不好意思见老王妃?莫担心,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喜欢的,我娘亲决对也会喜欢。”
何梦锦转身,不理会这人的嬉皮笑脸,不过,刚才心头泛起的一丝愁绪也被他这一番玩笑给吹散了。
日暮降临,山头上的风声越发紧了,而下面,唐铮的十万驻军,纷纷走出营帐,几十人一堆的,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绕着熊熊的篝火谈天侃地,有些个还唱起了家乡的歌。
这么有趣的场景,何梦锦还是第一次见,正笑着转身要对唐铮说起,谁知道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身后,这猛然一转身见着,险些吓了她一跳。
不理会她杀人的目光,唐铮眉弯一挑,露出一抹比日月星辉都灿烂的笑意,道:“走,咱们也去。”
言毕,不由分说的抓起何梦锦的手,就朝底下的营帐外的篝火奔去。
后来的事情,何梦锦记得分明。
以至于多少年过去,那段记忆,如同名画丹青中浓重的一笔,仍旧在她脑海里鲜活如初。
那夜十万将士震天嘹亮的歌声,那夜熊熊燃烧的篝火,那夜他们一起围着火堆,不分尊卑,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那夜身边的男子,看似痞气,却有着宽阔浩瀚的胸襟,有着比日月都明亮的眸子。
让她在余生的岁月里,每每想起,心头都会泛起暖意,饶是岁月苍凉如冰,饶是事实万变无常,那些温暖,始终携着记忆,留在了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