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来到楼下,他透过身旁法国梧桐稀稀拉拉的叶子,看了看天空,没有发现月亮和星星的影子,循着空气中那淡淡的香甜,看到了办公楼前绿化带中的浅紫色丁香花,一簇簇的小花在密密麻麻的叶子中间,争抢着探出头,让路灯清冷淡漠的光线照在自己身上。
大学教授,在社会上有很多人羡慕,原因很简单,上课少、待遇高、自由、安逸、工作环境好、手下有学生干活儿。
就像鞋大鞋小只有自己知道一样,具体如何只有这些教授自己知道。作为北京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的副教授,张敬明几乎没有感受到过人们所羡慕的上述几条因素。
每学期一门理论课教学,平均每周一次课;每周一至两次课题研讨,指导学生做论文和实验;每周自己要至少花一天时间去阅读文献,为每年两篇以上核心以上的论文做准备;不定期寻找科研课题,寻找经费支持,如果学院有规划,则要完成相应的科研内容,包括各种年中、年终检查报告、验收报告;针对课题中出现的难点,研究解决方案;参加国内国外的学术会议,包括准备相应的参会材料;参加学校日常的各类活动;忙里偷闲,结合自身想法和发展需要充电学习;还有一些同学朋友间的学术互动……把每天的时间填得满满的。
如果年底顺利通过考核,工资、公积金及奖金收入大概十三万左右,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收入,一年大概有三四左右。一年十六七万,听起来很多了,可是面对周围的房价和日常消费,还是有些不够用。
每年为了评优、评职称、抢经费、抢职位、抢学生、抢成果,上学时同学间那种和谐的关系,早就不见了,往往越是熟悉的人,关系反而越不好。
每年寒暑假各一个月,可是有几个人能休得成,论文、实验就像两块融化了的巧克力,又甜又黏,舍不得扔,脱不开手,磨磨唧唧。
当然,如果你放得开,心理素质足够好,什么都不去争,做个得过且过的逍遥人,那日子确实够逍遥,但你的收入会低得让你肝儿疼。
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张敬明回到家的时候,武薇薇正在贴着面膜刷微信,小朋友已经搂着葫芦娃睡着了,打过招呼,他到洗手间冲起了热水澡。
温暖的水从头顶洒落,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流水哗哗的响着,浴室里还残留着百合花和水蜜桃的香味,此时此刻,他感觉内心好轻松。
擦干头发和身体,张敬明披了一条浴巾就上床睡觉了,躺着快要睡着的时候,武薇薇洗完脸回来了,她说:“小朋友睡觉前问我能不能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最好是六个,加上他就是七个葫芦娃了。”
张敬明说:“等政策允许就再生一个,但是想生六个,只能想办法多胞胎或出国去生了。”
武薇薇马上说:“你们俩想得到简单,生完了谁带,房子的问题怎么解决,光知道过嘴瘾。”
张敬明笑道:“你没把这个说给小朋友听吗。”
武薇薇笑着说:“说了,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说他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挣很多钱,找一个勇敢的妻子给她生七个葫芦娃。”
张敬明听完一阵大笑:“孩子长大啦,都知道要找一个勇敢的妻子了,哈哈,再勇敢,也没有我的妻子有魅力。”
武薇薇笑着说:“今天你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正在说姜洋的事儿,我们觉得他其实挺冤的,现在的小女孩不仅有主意,而且胆子还大。”
张敬明笑道:“这种事情咱们不是当事人,所有的都是道听途说,不好做判断;但是这事儿听起来挺狗血,也挺刺激。”
武薇薇霸气回复道:“在这件事上,不允许有如果。”
张敬明笑道:“好好,我一定严格遵守纪律,白给的倒贴的统统的不要,这下放心了吧,也就你把我当成个宝。对了,今天下班后我遇到我办公室的刘永教授了,喝多了,带着小老婆回学院办辞职手续。”
武薇薇疑惑道:“他不是马上就要退休了吗,干嘛现在辞职啊?”
张敬明摇摇头叹道:“具体情况不清楚,听他的意思,是有人举报他。”
武薇薇问道:“他连党员都不是,也不是领导,有什么可举报的啊。”
张敬明思索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儿。”
武薇薇和张敬明几乎同时说道:“小老婆,女学生。”
武薇薇马上严肃的说到:“这个社会是怎么了,老牛就那么想吃嫩草,嫩草就那么想让老牛吃,还都是窝边草,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你的护草使者,如果有女生燎呲你,你必须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记住没~”
张敬明故作乖巧的点点头,凑过来说:“首长放心吧,我都记住了,一有情况马上向您报告。您看夜深了,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歇息了~。”
武薇薇笑笑,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偎依在张敬明怀里闭上了眼睛。闻着张敬明身上熟悉的气味,她感到心里好踏实,可是想起刚才说的两件事儿,心里又有些堵得慌。自己的相貌和身材都还可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自己都能感觉到,上大学那会儿的活泼劲儿已经消退了,对情侣间的亲亲我我也不如以前向往了,老公对此肯定也会有所察觉吧,尽管他说自己身上有让他迷恋的知性美。
张敬明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全身舒畅的睡眠状态,一觉到天亮,没做一个梦。睁开眼,很意外的发现小朋友没有来骚扰他,而是趴在被窝里摆弄他的葫芦娃玩偶,他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小屁股,问道:“今天早上怎么没来骚扰我啊。”
小朋友回答:“妈妈不让,说你太累了,让你多睡会儿。”
感动得张敬明爬过去,在儿子的脸上脑门儿上连着亲了好几口,直夸小朋友长大啦,小朋友懂事儿啦。
这时候,武薇薇端着一杯水走进卧室,递给张敬明,关切的说:“工作上别太拼了,咱们俩人的工资够花。”
张敬明莫名其妙的问:“怎么了,咋突然这么贴心。”
武薇薇认真的说:“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声音很大,把我都吵醒了,我推你都推不醒,还有,前天晚上你也说梦话了。”
张敬明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下次我再说梦话吵醒你,你就弹我的小jj,一直弹到醒。”
小朋友在旁边马上高兴的叫道:“弹小jj,好好玩,好好玩。”
武薇薇马上板着脸故作生气的说“说着说着就开始不着调了,别把孩子带坏了。”
张敬明嘻笑着把水杯里的水一口干光,惹得小朋友只喊:“爸爸简直就是水娃。”
吃过早饭,一家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武薇薇送孩子上学,然后上班,张敬明则直奔系会议室,上午有个教学研讨会。
来到系综合楼二层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同事先到了,正在议论今天的会议主题:如何保证专业课考试的合情合理与公平公正。
说起这件事儿,张敬明就觉得火大。
去年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工程热力学这门专业课出现了考试事故,总分150分的试卷,平均分0多分,最高分7分,几乎让报考能源学院的同学全军覆没。
在开根号乘十五,再开根号乘十五之后,才勉强招到几个学生,成绩出来后,遭到很多考生的投诉。
因为这件事儿,校长批评院长,院长批评教研室主任,教研室主任,批评出题的老师,出题的老师喊冤,提出前几年有人泄题,导致考试不公正,有人举报,为了保证公平公正,这次出的题、用的题库都是全新的,和例题课后题都不一样。
张敬明记得当初,教研室为此还专门开过研讨会,当时有人质疑题出的有点偏,但是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结果就出了这么个情况。
在张敬明看来,考试的作用要么是选拔,要么是测试学习效果,只要保证试卷上的题不直接泄露出去,至于是选课后题还是选例题,在张敬明来看,关系不大,把握好难易比例就行,至于公平公正,只要不泄题,考场不作弊就足够了。
做学生的时候,张敬明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为什么自己感觉学的挺明白了,还是考不了高分。等他当了老师,经历了两次考试之后,他找到了答案:能不能取得高分关键在于出题的老师和阅卷的老师。从出题到阅卷,一切都在老师的掌控之中。
老师也是人,有个人好恶,如果你让老师不爽了,他有n种方法让你哭。最初他曾很愤怒,不理解老师为什么这干,经历了几个奇葩学生之后,他也坦然了,相信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有果必定有因。
明明说好的八点半开会,结果院长张增强九点才来,研讨会开了一个半小时,会开到后面都开成了头脑风暴。
对此,张敬明很习惯,他认为这么一群缺乏娱乐精神、又缺少人文关怀的工科教授,就该如此。
最后大家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共识,就是课后题和例题在试卷中的分值比例不能低于百分之七十,同时加强试卷的保密管理,对泄题的老师要严惩。
开完会,张敬明就准备回办公室,这时候,文立丰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商量点事请。
文立丰是张敬明的同门师兄,高大帅气,理论功底扎实,尤其擅长公式推导,据说理学院都邀请他去开研讨会,他老婆是首师大当年的校花,关于他单枪匹马闯到首师大摘校花的故事尤其让人羡慕嫉妒恨。
进到文立丰的办公室,文立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茶叶递给张敬明,介绍道:“这是我老家的春茶,刚收到的,抽空尝尝,如果喜欢,我这儿不限量供应。”
张敬明开心的收下,说道:“师兄对我就是好,这可是正宗福鼎新茶,我再预定两盒。”
文立丰笑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两盒茶叶,扔了过去:“喏,我这大师兄说到做到。”
张敬明接住茶叶的同时伸出大拇指说道:“赞一个先,收了这么多茶叶,不知道能给师兄帮上什么忙不,要不这心里好过意不去。”
文立丰笑骂道:“少给我来这套,就是关心关心你,昨天翻阅以前实验笔记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博士毕业后,我们都有两年多没有单独坐坐了,这不赶紧给你叫过来聊会儿。”
文立丰扔过来一支中南海,他自己也叼了一支,张敬明赶紧上前把火点上。
张敬明深深的抽了一口,吐个烟圈,回忆到:“第一次抽烟就是和文师兄学的,做论文的那三年,真不容易,多亏有师兄时不时的给加加油,要不然我可能就毕不了业。”
文立丰弹了一下烟灰说道:“年轻的时候阅历少,只知道傻干,不会变通,换谁都一样。我的博士读了六年才毕业,在学校都创纪录了,你已经很棒了,四年就毕业了。咱们导师宽进严出的标准把握得严格,我们这些师兄弟也都因此捞到实惠了,虽然晚两年毕业,但是凭着论文和科研成果一路破格评职称,收获得更多。”
对此,张敬明深有同感,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起步的时候快点慢点关系不大,决定胜负的关键是要调整呼吸、把握节奏、持之以恒。
俩人又聊了半个小时,一看都快十一点半了,于是一起去学校后面的街里的小不点餐厅小酌了一壶,因为下午还要上班,谁都没多喝,一人一瓶燕京纯生,张敬明悄悄付了账,俩人四个菜、两瓶啤酒、两碗米饭总共55块,太实惠了。
饭后,张敬明赶回自己的办公室,抓紧时间休息会儿,他在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议室找了张空沙发,平躺着眯了一会儿。虽然睡着的时间很短,却做了一个特别清晰的梦。
他平躺在床上,两个大夫站在床前,床的周围占了很多人。
人群中间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在焦急的向医生询问:“他怎么一直这么糊里糊涂的啊,连我都认不清。”
旁边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急忙安抚到:“别急别急,大夫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这只是正常的应激反应。”
戴眼镜的中年大夫接着说道:“您别着急,这种情况比较常见,一般情况下,如果病人的头部受到撞击,或者受到比较强烈的外部刺激,会出现昏迷、短时失忆等情况”
张敬明使劲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周围的人,感觉这个女孩儿和她旁边的几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都是谁,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个空心儿的,搜索不到一点儿信息,同时感觉四肢很酸痛。他试探着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四肢都动不了,还酸痛。”
女孩儿激动俯下身,颤抖着说:“你总算醒了,现在能看清了吗,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的一位老大姐也凑过来,关切的问:“能认出我是谁吗?”
张敬明神使鬼差的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说有:“点累了,想再睡会儿。”
接着一幅幅扭曲变形的无声画面快速的从眼前闪过,他想看清楚,就大喝一声使劲睁眼去看,结果发现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
张敬明坐起来回头一看,发现旁边沙发上的两位同事刘乐勇和郭凤枝正在诧异的看着他。他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说梦话了,把你们吵醒了,实在对不住。
刘乐勇笑笑说:“哥们儿你这是做啥好梦了,梦话说得叽哩哇啦的。”
郭凤枝也笑着说:“注意休息啊张老师,梦话里好像在说太累了,想再睡会儿,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张敬明笑笑道了声谢,就出了小会议室,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着刚才的梦,他有些好奇,这两天做的梦好像个电视剧似的,还有连续性,这样的梦是怎么做成的呢,梦虽然有意思,但是也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他狠狠的甩了甩头发,暗自下决心,接下来这几天一定要保证睡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