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教授过那么多的脉案,全都对不上号。
尤其是,尤其是,这位花姨娘不是据说已经有了身孕了吗?怎么这脉象一会儿死气沉沉,一会儿又跳得欢快,一点也不像!
花千树笑吟吟地望着他,手臂暗中一会儿夹紧,一会儿松开,暗地里捉弄这小徒弟,捉弄得不亦乐乎。看着他鼻尖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还是个老实孩子。
小徒弟一直摸着花千树的脉沉吟不语,老太妃心里就担心了:“花姨娘这是怎么了?”
小徒弟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呢。
若是据实说,花姨娘的脉象一点也不像是有孕,那可就是推翻了自家师父的诊断,自家师父行医一世,英名在外,怎么可能连简单的喜脉都诊断错误?
若是说她落胎了?这可非同小可,又是极晦气的事情,可不敢胡言乱语。
出师未捷身先死,难道自己第一次逞能,就夭折了?
权衡利弊,小徒弟不得不承认自己学艺不精,为难地起身,冲着老太妃请罪:“请老太妃恕罪,小的学艺不精,花姨娘的脉象有点奇怪,小的无法诊断。”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老太妃顿时有点慌了。
小徒弟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脉象,所以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定是寥寥那个丫头给你暗中下了毒!你自己没有觉察!”老太妃斩钉截铁地道。
“您别急,”花千树忙不迭地安抚,顺手将那颗李子揣进了袖子里:“原来程大夫给我诊脉的时候也曾经说起过,许是我体内有火气,所以脉象有点乱,但是无碍的。”
“怎么可能没事呢?”老太妃焦急吩咐:“梁嬷嬷,快,差人出府,麻溜的,去请京城里最有名气的千金名医进府,这可疏忽不得。”
花千树又没有来得及阻止,梁嬷嬷已经出去吩咐下去。小徒弟也告罪一并退下去了。
这下又完了,彻底地弄巧成拙,这名医请进来,自己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
要不,趁着大夫一时半会儿地请不来,自己早点把七皇叔的这个“孩子”卸货了?正好借着寥寥这桩祸事,全都推诿到她的身上,就说自己中了她的毒,然后孩子没保住?
长痛不如短痛,直接现在就扼杀了老太妃的殷切希望吧。
就是不知道,七皇叔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会不会责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不管了,这里一出戏接着一出戏,他却躲着不露面,让她一个人扛,这原本就不厚道,只能先斩后奏。
最起码,若是能骗过老太妃,自己也能少吃一顿板子。
想到这里,花千树就立即咬紧了牙关,弯下了腰。
还没有来得及满地打滚叫嚷肚子疼,被派出去请大夫的婢子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还没有进门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老太妃,大夫请回来了。”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人生处处是惊吓啊,这大夫是未卜先知,就候在老太妃的院子门口吗?这婢子大抵还没有出王府的门呢!
老太妃也有点惊讶:“这么快?可不是寻了个摇铃的野郎中?”
婢子摇摇头:“回老太妃知道,是管家正好在门口遇到极善堂的坐堂大夫,就请了进府。”
老太妃方才放心地颔首:“请进来吧。”
花千树这戏就卡了壳,演不下去了。
命令传下去,有蓄着八字胡须的大夫提着药箱,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头上带着青纱帽,标准的郎中装扮,却佝偻着腰,背上像是扣了一个簸箩,压得头也抬不起来,只能低垂着,浑然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进到屋里,放下药箱,恭敬地给老太妃请安,一开口,便惹得屋子里众婆子掩嘴窃笑,毁了这一本正经的严肃口吻,显得更加滑稽起来。
一口别扭的带着棒子碴子混合大蒜味道的山东腔。
山东话听起来豪爽而又实在,令人觉得亲切。
可这个郎中一张口,拿腔拿调,刻意拉长了声,抑扬顿挫,反而不伦不类,说不出的别扭。
老太妃也是一愕,上下打量这野郎中,疑惑地问:“确定是极善堂的坐堂郎中?”
郎中一本正经地道:“俺家祖上五代行医,京中极善堂坐诊十余年了。”
老太妃“喔”了一声:“倒是听过这个名号。只是不知你擅长哪一门?”
“俺爹是带下医(妇科医生),俺娘是谈允贤(明代女医,擅妇科)的后人。子承父业。”
老太妃闻言大喜:“那就劳烦名医给我府上姨娘看一看,她的脉象极杂乱无章,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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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背郎中轻咳一声,扭脸望向花千树:“可是这一位夫人?”
“正是。”
驼背郎中直接转身,就冲着花千树走了过来。
花千树是觉得这野郎中怎么看都别扭,可是一时间还真的没有琢磨出什么怪异的味道。眼见他向着自己步步逼近,黝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带着狡黠。
这坏坏的小眼神简直不要太熟悉,花千树差点就脱口而出。
凤楚狂!
他这一身装扮,又串通了府里管家,是要闹哪一样?
像模像样的,竟然骗过了老太妃毒辣的眼睛。
凤楚狂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抖开,罗锅着腰:“烦请夫人伸过手来。”
花千树傻愣愣地就伸出了手腕。
凤楚狂将帕子铺展在她的手腕之上,伸过去三个手指,闭目半晌不语。
此时花千树倒是不慌了,竟然置身事外,揣着看戏的心思,倒是要看你想要怎么演。
半晌,凤楚狂睁开眼睛,轻叹一口气。
老太妃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怎么样?”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道:“首先要恭喜老太妃,贵夫人已经有喜了。但是”
“怎样?”
“她体内有一股邪气作祟,在心肺之间始终乱窜,导致脉象不稳。”
“那如何医治?”老太妃急切询问。
“此症对于老夫而言,并非难事,只消针灸膻中医治。”
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两支半尺长的银针!
半尺长啊!穿糖葫芦的签子那么长。
这厮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故意的,借此机会整蛊自己。
花千树暗中冲着他磨磨牙:“您确定您手里拿着的这个叫银针?不是筷子?这一针下去,怕是整个人前后都能透气了,就像那撒了气的猪尿脬一般瘪了。”
梁嬷嬷都忍不住窃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