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万寿观还有一射之地,李苒吩咐车夫停车,她要走一会儿。
车夫一声不响,和往常一样,牵着马,落后十几二十步跟着。
离巷子口的面馆还有四五步,谢泽一身白衣,从面馆对面迎上来。
李苒站住,微微仰头看着几步走近的谢泽,笑容绽放。
谢泽站到李苒面前,低头看着浑身散发着欢喜的李苒,嘴角仿佛往上扯了扯,抬手伸到李苒面前。
李苒低头,看着谢泽的手,和托在手心的四个红艳熟透的杏儿,惊讶的抬头看向谢泽,谢泽再往前送了送,示意李苒是给她的。
李苒将杏儿一个个拿过来,托在手里,这四个杏儿到她手里,就不是只在掌心,而是托了满手。
红艳的杏儿,好看极了。
谢泽等她拿完杏儿,垂下手背到身后,转身往巷子里走进去。
李苒拿起只杏儿咬着,跟在谢泽身后。
杏儿甜蜜多汁,真是美味。
谢泽放慢脚步,和李苒并肩,斜睇着愉快的吃着杏儿的李苒。
李苒吃完一只杏儿,将杏核放到另一只手心里,再拿起一只杏儿,接着吃。
谢泽看着李苒吃完四只杏儿,看着她托在手心里的四只杏核,问道:“做什么?”
“里面有杏仁,也能吃的。”李苒将手往上举了举。
就是没有杏仁,她也不想随手丢掉,再说,她没有乱垃圾的坏习惯。
“这是北杏。”谢泽抬手,从下面敲在李苒那只手上,把那四粒杏核敲的落下去。
李苒轻轻喔了一声,抬手腕往嘴上擦,谢泽极轻的哼了一声,拎着块雪白的帕子,垂到李苒面前。
李苒接过帕子,犹豫了下,举着手腕解释道:“不是用袖子擦。我不习惯拿着帕子,付嬷嬷就把帕子缠在这里,这样我要用的时候……”
谢泽站住,侧头看着李苒。
正举着手腕,准备再示范一次的李苒,讪讪的放下手腕,低头用谢泽的帕子擦嘴擦手。
看着李苒擦好,谢泽伸出手,李苒将帕子递回去。
谢泽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道:“中午吃了什么?”
“野菜饼,五味粥,酒法青虾,银鱼炒鳝,酒蒸羊,拌生菜,糟黄芽,还有一样莴笋丝。都很好吃,还有椰子酒,很好喝。”
李苒答的极其详细。
谢泽斜着她看了片刻,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都是他们府上擅长的。”
李苒听的微微有些怔神。
他们府上。
到了那条横巷子,谢泽转弯,李苒跟着转弯,走到巷子尽头,谢泽没象上次那样一直往前,而是转个弯,走没多远,站住,示意了李苒,先进了院子。
这间院子的院门比寻常人家宽了些,门两边各挂着只大红灯笼。
进了院门,右边一排锅灶。
谢泽径直进了正屋,在靠近门口的桌子前坐下,一边示意李苒坐,一边看着紧跟进来的掌柜道:“一碗素面,再配两样小菜。”
掌柜点头欠身,小跑出去。
李苒在谢泽对面坐下,听着他只吩咐了一碗素面,犹豫起来。
他只要了他自己的一碗,那就是说,她也想要的话,得自己点,不然就得看着他吃?
可她今天出门前没带金页子,也没带碎银子铜钱,唉,真是没带什么就必定要用什么。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怎么饿,看着就看着吧。
掌柜动作很快,李苒刚打算好,她就坐着看着他吃,掌柜就用托盘托了碗素面,以及两样小菜进来,顺着谢泽的示意,将面和小菜放到李苒面前。
李苒上身微微往后,意外的看着摆在了自己面前的素面和小菜,抬头看向谢泽,“你不吃吗?”
谢泽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示意李苒吃面。
掌柜又托了一壶酒,一只杯子过来,放到谢泽面前。
谢泽倒了杯酒,端起来抿着,看着挑起根细面,轻轻晃了两下,送进嘴里的李苒。
李苒吃的很专心很细致,谢泽慢慢抿着酒,看着她抓着筷子的手,眉宇间的愉快,和额头薄薄的一层细汗。
面只有很少一团,非常美味,李苒慢慢吃完,只觉得胃里十分妥帖舒服。
谢泽一壶酒也喝完了,看着李苒从手腕上揪下帕子,擦了汗,又擦了手,站了起来。
李苒跟着谢泽出来,她那辆大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
“我要出去一趟,十来天。”谢泽看着看向他的李苒。
“现在就走?”李苒看了一圈旁边牵着马的小厮和护卫们。
“明天一早,上车吧。”谢泽示意李苒。
李苒嗯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车子不紧不慢的往前,李苒探身往后,看着谢泽上了马,消失在黑暗中。
……………………
隔天是曹家的接风。
王比李苒到的早,在二门里等着李苒到了,才一起进去。
这一场接风,曹家安排的很家常,却极其妥帖细心。
李清柔等人也到了,却和李苒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曹家三娘子陪着李清柔等人在后园玩耍,曹家四娘子陪着李苒和王,去见了曹四娘子和曹茗的阿娘林夫人。
林夫人是个极其柔和宽厚的人,关切的问了李苒的病可除了根,再嘱咐她要爱惜自己,再三嘱咐了曹四娘子好好待客。
在曹府这一天,李苒十分自在,一天下来,竟然没有觉得很累。
整个曹府,都是一种家常舒适的氛围,让人心情安然。
歇了一天,傍晚,付嬷嬷看着李苒吃了晚饭,一边接过茶捧给她,一边笑道:“明儿鲁国公府赏荷,咱们府上老夫人,夫人她们,都是年年必去的。”
“要跟她们一起去吗?”见付嬷嬷顿住话,李苒直接问道。
“那倒不必。”付嬷嬷的话也直接起来,“真要一起,老夫人和夫人只怕更不乐意。姑娘要么早些,要么晚些。”
“嗯。早些好,还是晚些好?”
“晚些吧。这赏荷会,往年,老夫人和夫人一向到得早,今年只怕也不会晚,姑娘要是再早些,就有些早了。
就晚一些,也不用太多,小半刻钟就好,明儿我让她们准备好,老夫人和夫人一出门,就让她们把姑娘的车拉出来。”
付嬷嬷爽直了当道。
这些天,她已经很明白怎么侍候这位姑娘了,不失礼貌的直截了当最好不过。
第二天,李苒的车子在陈老夫人、张夫人,以及二奶奶曹氏,三娘子李清柔之后半刻钟,出长安侯府,往鲁国公府过去。
至于李清宁,他在陈老夫人她们走前两刻钟,撂了句霍三让他跟他一起去,就先跑了。
往年,他都是和太婆她们一起过去的。
可昨天晚上,他一回府,听他二嫂说了今天要分两拨去鲁国公府这事儿,头痛之下,果断决定,他还是三十六计逃为上吧。
要是不逃,他肯定得和太婆她们一起,她们这边热热闹闹一大群,四妹妹那边孤单单一个人,这也太那个啥。
还是躲为上吧。
陈老夫人一行,和李苒前后脚进了鲁国公府,陈老夫人和张夫人一起,往老夫人和夫人们赏荷的大花厅,二奶奶曹氏跟着,在离大花厅不远,年青小媳妇们喝茶的地方,和诸小媳妇们一起,喝着茶吹着风赏着景,当然,名义上是候着侍候长辈。
李清柔和李苒自然是往小娘子们玩耍的水阁。
这几次宴请聚会下来,诸家对李清柔和李苒已经形成一种默契,反正这俩小娘子不同群,那就好办,分两群,这一群,和那一群,略隔开些就好了。
见陈老夫人进来,鲁国公夫人柳氏站起迎出来,含笑见礼,“孙老夫人一进来就问您到了没有。”
“她到的这么早?你忙你的,我们自己进去,不是外人,不用客气。”陈老夫人和柳夫人笑着客气几句,花厅里,忠勇伯府孙老夫人已经迎出来。
柳夫人又和张夫人说了几句家常,让进张夫人,又忙着去迎别家老夫人和夫人。
吴老夫人进来时,陈老夫人正和孙老夫人坐的很近,低低的说着什么,孙老夫人神情阴郁,陈老夫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激愤。
“瞧你们老姐妹俩,走到哪儿都这么亲热,这是说什么呢?”吴老夫人坐到两人旁边,带着几分提醒之意,笑道。
“没什么,一点子陈年旧事,都过去了。”陈老夫人一边笑着接了话,一边轻轻拍了拍孙老夫人,示意她先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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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极是,陈年旧事,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能掀就掀过去,掀不过去,也别提起了,要不然,难为别人,也是难为自己,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再难为自己,一把老骨头,可难为不起。”吴老夫人笑着,话里有话的劝了句。
“您是个明白人,这话在理。可这个在理,实在难为人。”陈老夫人看起来伤感而愤忿。
孙老夫人想说什么,陈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不是说你的事儿,我是说我们家的事儿。”
陈老夫人转向吴老夫人,“您是个明白人,我就说说我的想头,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知道,这京城好些人,明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觉得我这个媳妇儿不大度,不贤惠。”
陈老夫人指着张夫人。
“这个不大度,不贤惠,就是因为我们家突然冒出来的那位四娘子。
我这媳妇儿没欢天喜地的接她回来,没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待她不好了,就是不大度,不贤惠了。
待她不好这一条,是我,不是我这媳妇儿,从那妮子进侯府大门前,去接她的人,都是我安排的,是我待她不好。
这一条,正好,趁着今儿人多,我就清清楚楚说一句,别把这屎盆子扣到我媳妇儿头上。”
见陈老夫人动了气,柳夫人站起来要劝,吴老夫人伸手按住了她。
有些话,说开了没什么不好。
“自从做了这大户人家,我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这什么贤惠规矩的,我就开始想不明白了。
当年我们住大杂院,也见过呼奴使婢的人家,还没少见,我就没见过哪家男人,把外头生的崽儿,说往家里领,就能领进家的。
这事儿不是没有过,不是一回两回,哪一回,不是娘家人打上门,把男人打个半死,把家里砸个稀烂的都多的是。
怎么到了咱们这样显贵的不得了的人家,这生在外头的崽儿,成了宝贝了?说往家里领就往家里领,这媳妇儿不高兴了,待这崽儿不好了,就是不贤惠了?
这娘家,也都是劝着自家姑娘这个贤惠那个贤惠。
这是什么理儿?
这个理儿,我不懂,也想不明白。”
“大户人家,也不是说领就能领进门的。娘家也不是只会劝自己家姑娘贤惠。”吴老夫人缓声接话,“你们府上四姐儿,身份不同,这您知道。”
“是,我知道,尊贵,有用。这是我这个媳妇儿一直劝我的话,这是皇命,皇命还能说啥?
既然是皇命,那就当皇命待着,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早就交待下去了,她的事儿,不从我这媳妇儿手里过,她用银子,也不从内宅走,都随她。
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这媳妇儿没生她没养她,没那个情份,我也没有,那妮子也是明白得很,早就撂了话,她没有亲人长辈。
这妮子这话,说得好,这当爹当娘的,不是你生了她,就是长辈了,你得养,耗心耗血的养!
不是你生了他,那男人,连生都没生,不过快活了一回,从此拍手不管,过个十几二十年,孩子大了,一句生了你,就是长辈了?就得孝敬了?这是什么理儿?
您说说,有这样的理儿?这叫什么理儿?”
陈老夫人看着吴老夫人,声调激愤。
吴老夫人被她质问的上身微微后仰,若有所悟的看着神情晦暗的孙老夫人。
“老夫人消消气,这理儿……”河间郡王府杜王妃离得近,欠身想劝,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气,气也没用不是。
你家三哥儿看中了那妮子,这事你知道吧?你肯定知道,正好,也说说。
那妮子的亲事,她爹管不管我不知道,也不管。
我跟我这媳妇儿,管不上,也不想管,听说太子爷发了话,她的亲事,她自己作主,这样好,这样最好。
你们府上以后要求亲什么的,去找她爹,找她自己。”
陈老夫人轻轻拍了下不停的拉着她的孙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我这脾气,不说了不说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