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燕三郎毫不犹豫,“铎人接信以后,才会采取行动。”
他向傅小义道:“我记得王珺手巧,最擅长伪造这些印信文书?”
傅小义嘿嘿一笑:“是,待我去喊他过来。”
王珺是燕三郎从桃源带出来的得胜王旧部之一,长得五大三粗,平时沉默寡言,不显山也不露水。这人修为只是马马虎虎,却是个偏才:
但凡文书、印信、古董,甚至是法器,他都能仿得维妙维肖。
不多时,王珺来了。
燕三郎将千渡城主的秘信举给他看:“伪造一封可成?”
“成。”王珺一下就揽在自己身上,“但攒金印我没法子假造,得有药粉才行。”
“这个?”燕三郎摊手,掌心躺着一只小瓶。
几年前帮助贺小鸢制造通行令剩下的攒金粉,他这里还剩很多哩。
王珺接过来,拔塞一嗅:“没问题了。”
他的手掌胖大,指头肿得像胡萝卜。旁人看了,都很难相信他能有多灵巧。
不过王珺出去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方空白印章,拣起小刀就刻了起来。
他对照的是颜庆的盖戳。
燕三郎把千岁常用的小金刀递了过去:“用这更快。”
王珺接过来一试,果然凿石如挖豆腐,石粉石末簌簌而下。
别人刻章之前都要临印,他却不用,比对着信纸来就行。一柄小刀在他手里,出神入化。
印字渐渐成型。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珺终于停手:“好了。”
他拿软刷拭去印章表面的浮石粉,又凑近嘴边吹了吹,才交给燕三郎。
方才少年已经取水油调和了攒金粉,使之变作印泥,这时就取印子细密地蘸上印泥,随手找一张纸来,钤下印章。
真假两个印章放在一处。四人一猫,十只眼睛一起观察。
铁太傅啧啧称赞:“果真一模一样啊。”
在他眼里,临印从来都是雕虫小技,民间无数匠人能为。可此事难就难在,燕时初身边居然带着这样的人才,随时要用随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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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丝”纸号称贵族纸,其实非常实用,燕三郎储物戒中就有。
“我来打下手。”傅小义自告奋勇来磨墨,王珺取了支狼毫,盯着千渡城主的笔迹看了好一会儿,就试着蘸墨在纸上奋笔疾书。
第一次仿写,就有七分相似。
“再来。”
第二次仿写,已经有九分了。
“再来。”
王珺正要开始第三次仿写,燕三郎忽然指着原信中的“十五日”道:“把这段时间改成‘九日’?‘白塘关’改为‘红童子岭’。”
那么信中内容就变作“九日后取道红童子岭可渡蜈河”。
千岁笑骂一声:“坏人!”
这家伙心思可毒辣了?要拼命挑起青云宗与西铎之间的矛盾。
铎人若是信了假文书上的字句?在颜庆还未准备好时就派军压境,那就有好玩儿的了。
话说回来,铎人现在恐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能今天发兵就不会推迟到明天去。
铁太傅也笑了。
王珺不管旁人表情?下笔一气呵成。
众人围看?都竖起了拇指。千岁最后拍板:“成了。”
真假两封密信放在一起?再盖上攒金印?莫说燕三郎等人?恐怕颜庆本人来了都未必能分得出哪一封才是自己手迹。
当下燕三郎收好真信,将假信与左茂的亲笔书信按原样叠好,塞进小竹筒?重新绑到蓝尾山莺的脚爪上。
此时的蓝尾山莺已经被安抚好了,还吃了点小米和清水当点心。燕三郎开窗放鸟?它就扑腾着翅膀,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小鸟儿呀?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飞到铎人那里。”千岁诚心诚意给它祈祷,“路上别被其他游隼逮住吃了,别让人烤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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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钟声长鸣,众长老齐聚天柱峰。
文庚走入彤华楼。
彤华楼正对东方,与其他建筑不同,它的瓦片镀以纯金,第一缕晨曦可以通过山隙,毫无阻碍地照在楼顶,映出一片金红,此谓彤华。
这座楼的年头很长,早在青云宗建立之前就有了。颜屹也是在其他宗派的旧址上建起青云宗,彤华楼获宣国大官捐资重建,才塑起了金瓦。
他走入正殿之前,姚晋从侧边出来,悄声道:“方才颜城主找徐峰长,私下聊了好一会儿。”
徐峰长即是知行峰的峰长徐陵光。
文庚点头,姚晋就退下了。
文庚快步两步,跨进大门。楼里面已有六人等着他了。
“杜长老、谢长老、颜城主、刘峰长、徐峰长、孙峰长……”他挨个儿点头见礼,请大家落座才道,“今日议程,各位已经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几件要紧大事提请各位长老定夺。”
众人聚精凝神要听下文,文庚却对千渡城城主颜庆道:“颜城主,铎人偷渡之事,可查出眉目了?”
“查到了。”颜庆也不含糊,叹了口气,“何家渡舶司干事钱文令,私下发放火印、伪造路引,以中饱私囊。铎人伪装商队抵达何家渡,在他那里获得了加盖火印的路引,从而登船潜入宣国境内。”
文庚动容:“他明知这支队伍有七、八百人,查都未曾查实身份,就给对方开具路引?”
“是。”颜庆低声道,“铎人军队分三批上船,没有引起怀疑。”
他见文庚和众长老面上怒色,微一垂首:“是我驭下不严、管教无方,副山长请责罚!颜某决无二话!”
众人虽然气愤,然面面相觑,都觉棘手。铎军居然真地取道蜈河,青云宗与宣国向为睦邻,这时等若放虎咬人,宣国知晓真相后,会善罢甘休么?
只有言律堂的执鞭长老谢冶光沉沉道:“肇事者不能轻饶,这姓钱的何在?”
他个头很高,法令纹很深,这让他的脸色始终显得很阴沉。
事实上,青云宗的门徒对他的畏惧还远远超过了老好人文副山长,只因这位谢长老主管戒律,眼里又揉不得半点沙子,极其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