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司文睿精于算计、擅于栽赃。他指使季楠柯劫杀暄平公主时,就要把这笔罪过栽在卫国、卫王身上;他诈死逃罪,就要嫁祸给燕时初;他使计毒杀卫王,就想让护国公夫人替他背锅。
按理说,这三回栽赃怎样也该成事一回,尤其后两次他有福生子相助,可算是盛邑里运气最好的人。
怎么到最后,都是功亏一篑呢?
“也许,福生子的效力并没有想象那么好。”燕三郎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说话间,王廷尉已经返身向卫王禀报:“怀王世子司文睿劫杀公主、谋逆弑君、嫁祸护国公夫人及清乐伯,现已供认不讳。”
萧宓点头:“司文睿,你背后可有主使?”
“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一人密谋!”司文睿气息不稳,双目直勾勾平视前方,“父亲及司家都不知情!”
“好。”萧宓问王廷尉,“依大卫律法,该如何处刑?”
“司文睿妄想动摇国体、弑君谋逆,罪大恶极,依律当处磔刑!”
磔刑乃是大卫最可怕的酷刑之一,要将人活剐三日三夜。据说技艺好的行刑者,能让犯人受足三千六百刀再死。
怀王眼前一黑,险些咬碎满口钢牙:“不,不!”
他奔前两步跪地,就要向萧宓求情,司文睿却大呼一声:“父亲!”
他蓦然抬首,却见儿子向他摇头,面带哀求。
“好,就这样办吧。”萧宓转向司达光,“至于怀王——”
他拖长了语调,司达光即强迫自己从椎心的痛楚中清醒过来。
司文睿犯的是诛九族的重罪!
他看向萧宓,天子眼里只有无情。
司达光猛然一惊。儿子没了,可司家上下还有几百口人呢。
保不住儿子,难道他还要将司家其他人也拖进无底深渊吗?
忧急攻心,司达光只觉心口猛地一缩,喉间发甜,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来不及擦拭就向萧宓求情:“犬子罪大恶极,老臣教养无方。可是司家满门老小都不知情,他们无辜,求王上开恩!”
这一趟进都,当真是来错了!
暄平公主被劫的消息传到西疆,卫王又要他们这些镇疆大将携长子回都,司达光不傻,立刻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召来长子质问,而司文睿供认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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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达光想来,他带儿子回盛邑看似危险,实则安全。一来卫王只抓到季楠柯这么个证人,司家父子可以矢口否认,二来他还有一个儿子留在西疆,军队也已经养精蓄锐。卫王就算想翻脸,也还要忌惮西疆的兵力,以及来自邻国胡獠的震慑。
万一抓起司达光父子,西疆就投靠了胡獠怎么办?
可是万事掰不得一个“理”字,君臣之间尤其如此。几天前司文睿诈死逃罪,卫王心知肚明,可恨得牙根儿再痒都不能立刻降罪司家。王廷上下、盛邑百姓都瞪大眼瞧着呢。
现在同理。
司文睿欺君弑君、谋逆犯上的罪名已经坐实,莫说司达光走不出盛邑,就算他能逃回西疆,无论举兵还是联合胡獠,都叫作叛国通敌!
理不在手,再没人会同情司家了。
既然横竖都不占理,或许从最开始他就该听司文睿之言,抗旨留在西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目的终于达成,萧宓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作沉思状,抬指在扶手上轻敲几下,吊足了众人胃口。
这种生杀大权在握的感觉,无论体验多少回都让人心醉神迷啊!
司文睿却抬头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该认的他都认了。事先说好的,卫王会履约吗?
良久,萧宓才缓缓道:“司文睿弑君,司家本该诛连。不过卫攸两国联姻,天下大吉,孤不愿在喜庆之日见到血溅满门。”
这是不想杀个血流成河了?众臣屏息,等着下文。司家父子齐齐松了口气。
“司达光昏聩糊涂,教养无方,难担大用!自即刻起——”萧宓声音转厉,“交回符印、削去王号,降为汤山侯。司家两个月内迁至汤山,不得有误!”
司达光手脚冰凉,心都在滴血,却得低头谢恩。
带了二十年的兵,现在却要交还王廷,他心里闷堵得慌。可是卫王说得无错,司家只死了一个司文睿,其他人性命无虞,那真叫作天恩宽厚。
就算他兵权没了,卫王也不放心他留在西疆,特地把司家撵去千里之外的汤山。那是卫国中部腹地,距离凤崃山很近,在茅定胜的势力范围之内。褐军“转正”前是不折不扣的叛军,与司达光有仇。有他们盯着,司家今后掀不起什么风浪,日子也决不会好过了。
至此,萧宓才心情舒畅。
他挥退了群臣,不管司家父子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萎在地上,自己先站起来走了。
临转身前,他看了燕三郎一眼。
少年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群臣退散之后,李公公笑眯眯凑上前来:“王上有请。”
“李公公,我家的黄鼠狼?”黄大被关了好些天了。
“威武侯将司文睿扭送归案时,王上就已经释放令仆回家。”李公公笑道,“您放心,王上一直记着这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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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已到丑时,再有个把辰就天亮了,萧宓却还是精神奕奕,面透红光。
燕三郎看得出,他的情绪有点高亢。
原本昨天就是他的大好日子,结果几个时辰内风波尽出,最后以好戏收尾,尽如他意。
萧宓终于成了最大的赢家,这怎不教他志得意满?
“三郎,三郎!”萧宓握紧了拳头,就差仰天长啸,“孤终于收回西疆兵权!”
自他登统大位以来,反对势力都被韩昭收拾得七七八八,只有怀王和徐明海还是梗在他喉间的刺。
现在怀王兵权被夺,还被削掉了王号,萧宓只觉心宽体畅,比今晚在天心殿的几番云雨还要满足。
他的江山,更稳健了。
燕三郎笑道:“恭喜王上。”
这时的萧宓意气风发,真正像个普通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那样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