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舟见她不说话,心下了然,也不逼她。
“为师早前说的那句,如今,还可作数。”
早前?
苏琉玉耳朵动了动。
“路引?”
沈怀舟耳尖一红:“嗯。”
顺启二年大雪。
苏琉玉京郊同血滴子交战,重伤惨败。
那一年,沈怀舟伪造路引,就是在这里,准备带着她私逃。
“为师只希望,我家玉儿一生,平安顺遂,健康常乐。”
“不求她勤政爱民,不求她仁厚礼贤。”
“为师是认真的。”
三句话,隔了三年,从未变过。
“”
师父果然还想躲懒。
苏琉玉心想,果然当时让师父不入朝是对的。
到现在还想私逃。
万一放权,师父突然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朝政岂不是遭殃了。
等等。
苏琉玉霍然抬头,正对上沈怀舟带着笑意的双眸。
“一朝能臣离朝,尚需几年安稳,天子治下数载,若退位让贤,朝野动荡,又岂是几年可以稳固的?”沈怀舟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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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玉如今,可明白了?”
“师父教导的是。”苏琉玉心里平静不少:“是朕想的浅薄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魏如今再不是贫瘠小国了。”
退无可退。
苏琉玉眼神黯淡一下。
“不过,为师一直在。”沈怀舟握住她的手:“明日,让御膳房送只小猪仔来,为师陪你一起养。”
“!!!”
养猪!
“御花园那块地也挺好,养鸡养鸭,场地也大。”
师父要养鸭!
在宫里!
还要把御花园空出来!
这已经不是震惊了。
这是惊吓了!
要知道。
沈怀舟诗书大儒,礼态规矩楷模,现在竟然主动开口,在明德殿这样的地方,养猪!
“司礼监不会同意。”
“一切有为师,琉玉想做什么,为师都依你。”
“那朕晚上想喝一碗冰镇绿豆汤。”
“不行。”
“”
沈怀舟不是说笑的。
第二日晨as卯,苏琉玉醒来后,就听见一阵鸭叫。
她赤着脚出去,发现明德殿一地的鸭子和鸡仔,伺候的宫人正在屁颠屁颠的逮鸭子。
“!!!”
什么情况!
“起来了?”
沈怀舟走了过来。
怀里还抱着一只粉嫩嫩的小猪!
苏琉玉:“”
朕一定还没睡醒。
她嗅了嗅,感觉明德殿突然一股子臭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宫人惊慌失措的捧着鸭子跪在御案前,苏琉玉眼尖,一眼看到自己折子上面有摊明黄黄的东西。
“!!!”
这还不算。
苏琉玉对自己抠门的要死。
但对自家师父,特别大方。
这明德殿的修缮当年可是把国库都要掏干净了。
眼瞧着这些小鸡仔小鸭仔到处蹦跶,她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愣着做什么?你抱抱?”
沈怀舟把小猪仔一股脑丢到她怀里。
苏琉玉一震,只觉得衣服上突然一片温热。
靠!
“尿了!”
她瞪大双眼。
来人!
快来人!
给朕把它们弄走!
苏琉玉要疯了。
满殿臭味熏天,肚子上还有一摊尿!
沈怀舟像是没看她到震惊样子。
“猪圈你看搭在哪里好?趁着现在还早,琉玉把鸭子赶到御花园吧。”
“还有,这些污秽也要擦的,拿快布来,到时候你细细擦了。”
“要是隐世在外,可没人伺候。”
什么!
苏琉玉一脸惊慌失措。
还要赶鸭子!
还要搭猪圈!
她可怜巴巴抱着小猪仔,一脸无助。
在大忽悠的印象里。
养猪养鸭养鸡可不是这样的。
当年在长清村,每日下午捕鱼回来,她只要蹲下身,逗逗小鸡仔就可以了。
这些脏活累活,她压根一个手指头没碰过!
哪里知道这么麻烦!
沈怀舟把小猪仔替她抱过来。
“还养吗?”
“不养了,再不养了,师父快把它们弄走!”
沈怀舟温润一笑。
承袭教导这么多年,对自家徒弟的心性了如指掌。
凡事要是规劝,这犟脾气,自是心里百般抗拒。
倒不如依着纵着,这些道理,让她自个儿明白。
他看着怀里的小猪仔,摇头失笑。
不用想,自家徒弟心里那套养鸡养鸭养猪的梦想估计太过美好。
却认不清现实。
养猪,哪有这么简单?
苏琉玉一脸崩溃。
洗了三遍澡。
觉得身上还臭的慌。
不仅身上臭,殿里也臭!
她拽紧沈怀舟的袖子。
“师父,朕想了想,朕其实可以种地。”
沈怀舟眉梢一挑。
这是还不死心了。
“琉玉自是有主意的。”他道:“日后隐居在外,想必种地也可维持生计。”
“对,这养猪太复杂,找一处山水之地种地,也挺好。”
“御花园正好有一处肥沃之地,不如现在去试试?”
“”
沈怀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说做就做。
真的把苏琉玉带去御花园,让她亲自开垦荒地。
苏琉玉哪里做过这个。
那锄头挖进地里,还要佝偻着背,没一会儿背就直不起来,又酸又痛。
这还不算。
她在这边哼哼唧唧的锄地,自家师父就在旁边坐着喝茶!
“师父老了,腰是干不动了。”
“”
“听说这田要日日农耕,锄草除虫,时时不能怠慢,对了,这夜香也不能少了,每日要挑一桶施肥,现在就去吧。”
“朕想了想,这种地就罢了。”
她腰好痛
比起做农活,好像还是批折子更轻便些。
她只需要坐在御案前,写写‘朕知道了’,要么就是动动脑子,想着新政。
就连研墨,都会有人伺候妥当。
苏琉玉是没过过苦日子的。
十岁来到大魏,拜入沈怀舟门下,就开始读书。
岭南小院有世安伺候,入了朝,还有宫人伺候,即便是出行,也有云崖儿伺候。
她难免把日子想的太美好。
回头想想,当初落难长清村,她虽想着赚银子,但这些苦累的活,都是云崖儿一个人在做。
但过日子,苏琉玉怎会让一方一直受累付出?
“朕想错了。”苏琉玉放下锄头,叹了口气:“朕位居高位良久,竟然也做了‘何不食肉糜’之举。”
沈怀舟替她擦了擦汗。
“琉玉明事理,师父如今能教的,却也不多了。”
“反正,日后请安折子都交给师父了。”
“为师自然依着你。”